只怪昨晚发生的事太多,又太犯忌讳。
谁也不敢这时候去触霉头。
等了半柱香后,沈尚书最先跪不住了,站起了身,就要往养心殿走去。
刚到门口,便碰上了坐着软轿前来的宁宣。
旁边站着苏阎,盛平等人。
“沈尚书去哪?”宁宣声音还很虚弱,一张脸苍白。
沈尚书连忙跪下,“陛下一定要为三皇子做主啊!王家孽畜东西!”
眼泪决了堤,沈家没了希望,他一夜苍老了许多。
宁宣叹口气,示意软轿继续向前。
他挣扎着来早朝,是有事要颁布,顾不上沈尚书。
他老了,这次吐血昏厥,虽太医不敢说,他却知道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李高双手端着一个盒子,眼中含着泪,看宁宣一眼。
宁宣点了下头。
李高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圣旨。
他拿出圣旨,缓缓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三十余载,夙夜匪懈,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先皇信任。然天不假年,今龙体抱恙,精力渐衰,难以亲理朝政。故,今日传位于盛平公主,大梁可传位于郡王,故也可传位于公主!钦此!”
宁宣看着台下,不怒自威。
盛平跪下,“臣女接旨!”
狄玉书正要站出来反对,他觉得盛平接位就是一个笑话,真要出女帝了,他这礼部尚书就是第一个被收拾的。
苏阎已朝盛平跪下磕头,“陛下万岁万万岁!”
狄筠心第二个跪下,也高声喊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赶紧跟上,这毕竟是苏相带了头。
更别说还有庆帝在一旁看着他们。
陈尚书面目灰败,经过昨晚一事,他知希望不大,却没想到陛下传位会如此快。
无论心中有多不愿,他也只能跪下。
盛平站起身,看着跪在她脚边的众臣,一步步走向龙椅。
她先是从李高手里接过圣旨。
宁宣一直坐在软轿上,没坐龙椅,他拍了拍盛平的肩,“这天下朕交给你了,莫要令列祖列宗失望。”
将皇位传于盛平,非他私心,乃是多方考虑后的决定。
如此这般,才不会愧对大梁的列祖列宗!
盛平看着一夜之间衰老许多的父皇,眼眶红了,一步步稳稳走向了龙椅,坐了下去。
今后,坐这位置上的就是她了。
大梁,便就是她的了。
千秋万代后,史书上会记载,她便是大梁起始的女帝!
“陛下万岁万万岁!”又是一叠声。
“众爱卿平身。”盛平淡声道。
软轿抬着宁宣往殿外走去,百姓,朝廷的种种事情在他身后渐渐消散。
他只感觉压在肩头的担子慢慢消失不见,身体都轻了些。
唇角不禁微微扬起,做皇帝,喜怒不形于色,他已多久没有想笑便笑了?
李高在他身边跟着,直抹泪。
“哭什么?朕能休息了,这是好事。”
李高吸吸鼻子,“老奴是替陛下高兴。”
宁宣不是皇帝时,他便在郡王府跟着他。
亲眼看着宁宣一点一点变成了个更成熟的皇帝。
为此失去了多少。
宁宣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后宫怎么样?”
另一个太监说道,“陛下,昨夜沈皇后先来了养心殿外要伺候陛下左右,被苏相请回了后宫。沈皇后要了三皇子棺木,让王贵妃和六皇子为三皇子守灵,王贵妃已吓晕了过去,又被沈皇后执鞭打醒。”
宁宣皱了皱眉,“赐王贵妃白绫,并留信给肴儿是自杀,之后让肴儿来见朕。”
李高后背发凉,忙应了,“是。”
翊坤宫内,王贵妃脸上已有鞭痕,她不敢看棺木中三皇子的尸身。
太恐怖了!
可沈皇后命宫女扶着她的头,面对棺木。
她若是闭眼,沈皇后就让宫女撑开她的眼。
她吓得浑身哆嗦。
自王家被关,她被禁足长春宫后,无人敢来与她说些什么。
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些太监惯是踩高捧低。
她得势时,送膳食必先紧着给她送,连沈皇后都得退居其次。
如今王家完了,那些太监竟是送来了剩饭!
杏烟气不过,直接砸了剩饭,“这是给人吃的么!六皇子尚在,贵妃娘娘一日封号仍在,就有翻身的一天,你们这么做,也不怕将来!”
之后太监送来的便是馊饭了。
偌大的长春宫,她的银两不少,可宫女都被禁足,又能去哪买吃的来?
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馊饭便入了口。
眼泪便再也崩不住了。
她想过死,可想到肴儿,那么好的一个儿子,她就不舍得死。
知道宁烁被王家拖着一起烧死时,她放声大笑。
活该!
都是活该!
可随后,沈皇后逼着让她和肴儿看尸身。
她越发害怕,还想吐。
苦熬了一夜后,李高终于来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能解脱了,不用再看这吓死人的东西。
“皇后娘娘,陛下命王贵妃回长春宫。”
王贵妃充满希望地看着李高,她就知道!陛下心中还是有她的,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管她!
沈皇后笑笑,摆了摆手,“本宫就不送公公了。”
李高躬身告退,王贵妃连忙站起身,往长春宫跑去,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哭得眼睛红肿的宁肴要跟上她,却被李高拦住。
“陛下命殿下回王府。”
宁肴站住了脚,看着瘦了很多的母后背影,泪如雨下。
却转身往王府走去。
他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母后了…
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连拿刀杀鸡都不敢,又怎么能去复仇。
他做不到的…
宁烁的尸身一直在他脑海中,他好怕!
李高看着王贵妃疾跑着向前,哪里还有半点曾经那个宠冠六宫的贵妃模样,简直像个疯子。
他心里为她感到悲哀。
斗了一辈子,斗成了这个结局。
他走进长春宫后,王贵妃连忙把宫门紧紧关着,生怕再走出长春宫半步。
“陛下让你来是不是要让本宫做皇后了?”她急匆匆地问道。
李高长叹一声,给身后小太监一个眼神。
小太监取出藏在后背的白绫,双手呈上。
王贵妃愣愣地看着这白绫,双手拿了过来,扔得到处都是,“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赐我白绫!”
她晃得厉害,眼泪晃了出来,“肯定是王家人走了大半,他知道我要守丧,才赐我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