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同一滩湖水,天气极端时,水流会波涛汹涌,天气晴朗时,潺潺流动。有些记忆,流淌过去,似乎永远不会回来了,只要细心去寻找,总能找到它的痕迹。
寒冬已至,湖面结起厚厚的一层冰,任由冰面下的波涛汹涌,也寻找不到冰面下的痕迹。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于笠隐隐地感觉头脑中的冰碎了一片。
……夜晚的风从湖面上吹过,像一个人的巴掌轻轻地扇在脸上。于笠打了个颤,没有想到初夏的夜风仍旧带着凉意。
于笠站在湖畔,湖畔竖着户外的草地灯,低低矮矮,勉强照亮一片区域。
这里是私人园区,主人只在住宅,以及花园的角落安装了监控。
“跟我说说,什么高兴的事情?”齐禾蹲在湖边,将手表提前摘下来,塞到衣带中,无所事事地拿手舀水,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打破沉寂的湖面。
于笠抬起皮鞋,踢着路面的石子,试图将石子踢到湖里,“其实没什么。”
“刘顿教授想收你为学生,让你去马赛大学吗?”齐禾笑着回过头看他,“马赛大学可是很好的,那里的师资顶配,学生也自带优质资源。”
“这才见第一面,怎么可能决定的那么快。”
齐禾笑着说:“你让你爸妈捐一栋楼,明天就能收到录取申请了。”
“齐禾,你怎么说这种话?”于笠摇摇头,“只是提前和教授沟通一下,能得到名校教授的指导,机会难得。”
“是啊,你有这样的机会……”
于笠看向蹲在湖边的齐禾,似乎察觉氛围有些微妙,试探着问:“需要我帮忙要到你那门专业的导师联系方式吗?”
齐禾淡淡笑一声,“马塞大学确实很好,但是我想去宾州大学或者库伦大学,我也在联系那边的导师。我哪里像你这么幸运,有父母准备好一切。”
“齐禾,这不是我的本意。”于笠读出他语气中的嫉妒和不满,这件事谁都没有错,或许人总是容易不平,如果是别人,于笠会觉得那人心胸狭隘,但齐禾是自己的朋友,他感到无力,只好试图安慰他。
可惜,在安慰人这件事上,他不是能人。
一滩水洒在于笠身上,齐禾从湖中舀出的水,游戏般溅了出去。
“别想太多,于笠,我们是发小,我还能对你小心眼?”
齐禾笑嘻嘻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拿手帕将手擦干,上前拍了拍于笠,“走,我们从这边走,回大厅。”
于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和齐禾从另一条道往回走。
他不蠢,但是有些东西,不能戳破。
来时路旁的四季青修建得整齐有致,回去的另一条小路旁种着柑橘树,上面盛开着白中透黄的花朵。夜晚的草地灯照的花朵泛出微蓝的色彩。再过些时日,花朵掉落,就到柑橘长出来的月份了。
果子如雨后春笋,从枝桠上冒出来,在秋天,果子就成熟地要压垮枝头。那个时候就可以来采摘了。
月光撒在头顶上,如果不是两人的脚步声,这个夜晚安静极了。
不,仍旧有些声响。
于笠停下脚步,与此同时,齐禾也听到远处的声响,收住刚刚踏出的脚步。
“装什么装,刚刚那股殷勤劲儿呢?”
“赵老板,我没有那个意思。”
“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道理,来来来。”
远处传来扒衣服的细响,一个女子的哭声传了过来。
“赵老板,你放过我吧,那几家酒店算了,我不要了,让我走可以吗?”
“来都来了,怎么可能随便放你走?再说你愿意陪我出来散步,不就是那个意思嘛。”
“不是,绝对不是!”
“装什么装。”
只听到巴掌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尖锐刺耳。
于笠想上前阻止,刚踏出一步,立刻冷静下来。
这里是别人的庄园,来这里的都是主人邀请的贵客。
于笠虽然大多时候我行我素,他今天是和父母过来的,他的行为举止代表他父母的态度。
洛苍兰和于鸿宇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们也时不时谈起,这日子过的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到底是生意,还是后来所说的跟组织的联系,于笠不得而知,但当时的于笠认为自己贸贸然过去阻止对方,不是件理智的事情。
齐禾悄声贴在于笠耳边,低语几句,于笠点了点头。
齐禾夸张地叹口气,苦笑说:“你知道最近啊,学校里隔三岔五有女生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烦呐。不仅烦,我还酸,你小子怎么这么招女生喜欢?!”
于笠本来和齐禾打算大声说话,让远处的赵老板知道附近有人,不敢轻举妄动,最好看起来不经意地走过去,发现他们,然后招呼他们一同回到大厅。
虽然是为了引起赵老板的注意,但齐禾的话让于笠不禁侧目,神色复杂地多看了他一眼。
“你别乱说,其实我也不懂她们。”于笠也可以放大声音,但只是相较于平常大一些,这样就能让前面的赵老板清楚有人走近,但也不至于让他以为他们发现了他。
果然他们的声音落下,前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于笠能够听见憋住的呼吸声,他不用看过去,就猜中赵老板现在强行捂住女子的嘴巴,让她不发出声音。
万一两个人走过去,听到女子的哭声,再发现衣衫不整的女子向他们求救,两人把脑袋砸地上都清楚赵老板对这个女子做了什么。
走到和赵老板平行的位置,于笠的余光瞥见赵老板站在树丛中,恶狠狠地捂住女子的嘴。
因为是余光,在黑暗中,他瞧不清赵老板的外貌,只能约莫看出两人的姿态。
“你别打趣我了,十分钟后就要一同祝酒了,每个人都要到,我们加快脚步吧。”
齐禾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答应道:“好,我们走快点。”
他们头也没扭地从赵老板和女子的面前走过,好像没有发现树林中的两个人,似乎这两个只是从宴会中逃出来散步的高中生。
等于笠和齐禾走远,那名女子再也控制不住,从赵老板的束缚下挣脱出来。
她不是完全无辜,她贪图佛州几家顶级酒店好久了,听说那几家酒店的老板锒铛入狱,暂时没有人接管。这名赵老板手眼通天,她自然也打起歪主意,想跟赵老板套套近乎,到时候送点礼物,分点红利也不是不可以。
今晚赵老板邀请她出去散步,她一个混迹社会多年的人能不清楚赵老板起了色心,她想着自己顶多是被揩油,牺牲点色相又不会掉两斤肉,她这个圈子里的男男女女,但凡相貌不错,都要有这方面觉悟,可是谁想到这个长相丑陋的中年男子,竟然胆大包天,在别人家花园想行苟且之事。
她再贪心也不至于如此,就算如此,也得等晚宴过后再说。
所以赵老板捂住她口鼻时,她比赵老板还不敢发出声音。
“今晚的事……”赵老板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一匹狼。
她忙说道:“赵老板,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掏出手帕,将脸上的泪光擦掉,心中想到今晚的事情过后,拿不到那批酒店资源就算了,万一这个赵老板小肚鸡肠,想整自己怎么办。
唉,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一路走回大厅,感觉魂魄都游离天外。
于笠一回到大厅,就吩咐这里的服务生,让他们派人巡园,说担心有女士出去散步,外面天黑,容易崴脚,可能需要人去帮忙。
服务生听了他的吩咐,也不犹豫,通过耳麦让保安去巡逻了。
没过一会儿,于笠就看见一名神色惨白的女子走了进来,躲进人群中,隔了半分钟,一个矮小的男人也进了大厅,被人群挡住,于笠看不清他的外貌,却能把他的表情从人群的夹缝中读出来。
无所谓,甚至是遗憾。
他本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赵老板的神情让他感到一丝恼怒。
齐禾站在一旁,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原采怕你伤心没给你说,她之前和她父母参加一场私宴,跟她父母谈生意的一个老头,私下偷摸了她好几次屁股,结果你知道怎么了吗?她父母就当没事发生,让她忍着。她回去就哭了一晚上,你想想,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未成年啊。”
于笠和蒋原采谈不上关系有多好,但齐禾的话让他感到更加愤怒了。
这群人仗着身份的高贵,对弱势的人无所顾忌,即使真犯下了罪,也得不到惩治。
这样的事情,每天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生,生生不息。
他的目标,是让普通人也能用便宜的价格穿着特殊衣服,在外太空生活,一同进行星际移民。
不过像赵老板这运动虫豸,扔进水里溺死都不为过,更别谈移民这件事。
“我想上个厕所。”于笠把酒杯放在一边,朝齐禾打了个招呼,就挤进人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