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我做的。”赵泰找来一张舒适的皮质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气定神闲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于笠。
“所以,你想和我算账?”赵泰打量着于笠,轻蔑溢于言表,“就你?”
于笠不把他的表情当回事,“我认识你吗?”
“可能吧,毕竟我经常上电视。”
“我不认识你,在此之前,我完全不认识你。”
赵泰笑容僵了一下,轻蔑之意更明显了,“看来你完全不关注地方时事。”
“那你认识我吗?”
赵泰将头往后靠,做半仰着的姿势,低垂着眉眼,戏谑地俯视于笠,“知道,当然知道。”他搓着鼻子,“我在二十年前,就认识你了。”
“在一场晚宴上。”赵泰笑嘻嘻地说着,他的嗓音更加浑浊不清,就好像他的声带被利刃刮过,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不可恢复的伤害。
……
于笠躺在沙发上,封皮精致的典藏书盖在脸上,盖住头顶的灯光,他睡得更加踏实。一旁房间自带的洗手间里,齐和小心地打理着做好造型的头发,仔细从头到脚把自己检查一遍,确保他看起来有模有样。
末了,他拿起香水给自己补喷一下,让自己形象更加上流。
他收拾完,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于笠倒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他走到于笠面前,见于笠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轻手拿开于笠脸上的书——《了不起的盖茨比》,他读过这本,认为这本书名大于实——于笠双目紧闭,眉毛微蹙着,即使是做梦,感觉也没有很放松,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人们常说,天生郁郁寡欢的人一定是上辈子受了苦,死了还带着怨气,即使转世,也挥散不去上辈子的悲意。
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觉得于笠再怎么难过,看到钱也该开心起来。
他抬手看了手表——这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买的一块手表,自从买了这块手表,他小心地呵护它,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
齐和将于笠推醒,见于笠睡眼惺忪,笑说:“兄弟,再不醒就迟到了。”
于笠连忙爬起来揉了揉头发,做好的造型被揉乱了一些,他不是很介意,只感觉眯了一会儿,身体仍旧疲倦,脑袋像灌了铅,重得要杵在地上。
“你昨晚干什么呢,整天昏昏沉沉的。”齐和问。
“没,失眠。”于笠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冰水,希求自己冷静下来,他张开的双眼,恍惚能看到飞蚊,但多眨动几下,就没有那样的错觉。
“怎么会失眠,你睡前喝咖啡了?”
于笠打开大门,走到昏暗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个中年人,撞上于笠的肩膀。
他半张着双眼,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是快速回过身道了一声歉,糊糊涂涂地往前走。
齐和逗留了几秒,赶忙追上于笠,“刚才撞你的人看上去眼熟,你认识吗?”
于笠只是短暂地回过头,没有留神,压根没有看清刚刚撞自己的人长什么样,“我没看清。”
他走回大厅,洛苍兰和于鸿宇站在人群中正和别人笑谈,说到什么开心的,对方哈哈大笑,口中的饼干沫喷了出来。
洛苍兰注意到走来的儿子,看着他走到面前,朝面前的人介绍:“这是我儿子于笠,还在读高中。这是马萨大学材料科学的刘顿教授。”
“刘顿教授,您好。”于笠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刘顿教授看上去得有七十岁,一头典型的花白地中海,戴着砖头般的厚眼镜,有些不修边幅。他用看小孩的眼神,和蔼地看着他,“你好,我早就听你爸妈说,你是一个很有奇思妙想、有创造力、独立小朋友。”
所谓奇思妙想,不过是于笠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所谓有创造力,不过是于笠在实验室捣鼓的破烂小发明;所谓独立,不过是于笠整日沉迷于幻想和践行幻想,性格格外的孤僻。
“自从他小时候收看了国家航天局在月球登陆的纪录片,他就总是跟我说,如果去了外太空,我们该怎么生存?首先得要一件人人穿的起的衣服,免受外太空辐射的伤害。他总是说这些呢。”洛苍兰平时对于笠的想法总是不认可,现在提起来语气中仍旧有些埋怨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可和骄傲。
于笠隐约理解妈妈的情愫,但是他过得昏昏沉沉的,像个酗酒的人,不懂那种认可和骄傲。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的,你们也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太世俗了,我之前问亲戚家的小孩,才七八岁,问他长大后的梦想,他说他想长大后继承父母的家产,娶个漂亮的老婆,虽然未来会如此,但是我听着总是不对味。”刘顿提起回忆,感到微微的遗憾。
于鸿宇接口道:“哈哈现在小孩子都早熟,不过现实点也好。”
刘顿没有接于鸿宇的话,眼光瞟到于笠旁边的齐禾,略带好奇地问:“这位是?”
“你好刘教授,我是于笠的好朋友,名叫齐禾。”齐禾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地回答。
因为齐禾的气质,刘顿不免也给齐禾投向欣赏的目光,“既然是于笠的朋友,想必也是个优秀的孩子,你打算大学读什么专业,有想过吗?”
齐禾看了一眼于笠,顺带扫过一旁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的洛苍兰和于鸿宇,回答:“刘顿教授,其实我没什么志向,想读个商学就好。”
“哦,是这样啊,商学也好,在什么时代都是必要。”刘顿口头这么说,眼中的失望是掩藏不住的,他拍了拍于笠的头,笑着对洛苍兰和于鸿宇说:“我学生在那边找我,先告辞了。”
他朝齐禾礼貌地笑了笑,从几人面前走开。
等刘顿走开后,齐禾敏锐地观察到于鸿宇夫妇有事交代给于笠,就识趣地随便找个托词,暂时和于笠分开。
于笠跟随着爸妈的带领,在大厅的角落停下,这里人少了许多,耳朵旁的嘈杂也降低了分贝。
洛苍兰在手机上发来一条信息,在她的示意下,于笠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号码。
“这是刘顿教授的联系方式,今天结束后,你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洛苍兰关掉手机,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妈妈你?”于笠很快意会到洛苍兰的意思,只是不太敢相信。
于鸿宇叹口气,看着于笠,似乎对于笠感到失望,“其实我是不同意的,你妈也不同意,可是看到咱儿子执拗,没办法啊……你妈妈说,也就咱家能给你试错的资本,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等哪天认清现实了,就乖乖回来。”
这样的话,听着不太好受,但父母的让步使他生出一丝愧疚来。
“我知道你在实验室的发明有了一定进展,趁刘顿教授这几天在甘居,就带他去看看你的作品。”洛苍兰也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看到自己的孩子,从小到大都郁郁寡欢,她也不愿意看到。
父母一开始是喜欢强迫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执念也就放下,他们变得宽容起来。
如果宽容来得早,家庭也会更幸福了。
“谢谢妈妈,谢谢爸爸。”心中的愧疚像小火山,不停地喷涌着,于笠强忍着“改过自新”情绪,小心翼翼地将联系方式保存,跟爸妈两人闲聊几句,重新回到人群中,寻找齐禾的身影。
他很快找到齐禾,见齐禾站在他父母身边,笑容满面地和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沟通,于笠觉得那男子的背影有些莫名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他。
齐禾看上去口若悬河,是天生的社交好手,
差不多十多分钟过去,于笠躲在角落里无所事事,偷吃了一些甜点,并冷淡拒绝看上去对他别有所图的女宾,才等来齐禾的谈话结束。
于笠快速走向齐禾,朝着齐禾的父母点了点头,笑着对齐禾说:“我等了你好久。”
他感觉身旁有人看了自己一眼,但当他回头时,只见到混乱的人群和交错的酒杯。
齐禾似乎是因为说了太多话,嘴唇有些发白,他别过脸喝了杯果汁,唇色才缓缓恢复。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你还要找谁说话吗?”
齐禾抿了抿笑着的嘴唇,“不说了,走吧,我陪你在花园里转转,你看上去有高兴的事情分享给我。”
“也不算高兴的事情,唉,我心情很复杂。”
“没事,你慢慢说。”
……
所以他和赵泰之前见过。
那段记忆他几乎忘记了,高中时期的慈善晚宴上,撞上于笠的人,同时也是和齐禾聊了将近十分钟天的人。
在那个时候,齐禾就认识赵泰了,比齐禾说到的要更早。
“看来你想起来了。”赵泰似乎有些鼻炎,抽出张纸巾搓着鼻子,幽幽的眼神一刻不停地停留在于笠身上。
“可是,我不记得和你有任何冲突。”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后来嘛……”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