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能够实现他一个心愿,明天早晨一觉醒来就能够在新闻的头版头条上看到一个人死去,那么在他心里这张死亡名单上三生有幸能够排名第一的,大概就是发动了这场战争的总统阁下史密斯先生。
……尽管他相当认可战争确实是一个用来转移国内生产矛盾的有效手段,可哪怕是他这样深耕不辍于科学领域的书呆子(nerd)都能看得出联邦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毫无意义地挥霍她最后的荣光。
不仅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个混球这么做除了能让他坐上总统宝座之外,无疑是在本就狂奔在下坡路上的银联邦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而若要说排名第二的人是谁……
哼哼。
他毫无疑问地会选择此刻出现在他们门口、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那个人。
那个让所有幸运或是不幸与她深耕于同一领域的着名天才。
西尔维亚。
*
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松木,发出细碎的爆裂声。火光在银质烛台上跳跃,折射出千百个细小的光点,落在铺着亚麻桌布的长桌上。松枝花环缠绕着烛台,针叶间点缀着红莓,散发着清冽的树脂香气。
西尔维亚就是在这样温暖的气氛中来到这个她已经阔别许久的家。
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时就早已脱去了身上那件十分合身却不便活动的灰色西装,她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她的经典皮肤——白色衬衣和黑色马甲,外套一件纯黑的风衣——就这么冻着通红的鼻子,看着那位对给她开门的人,颇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了一句:“哦……你好……我是说,圣诞快乐。”
话音未落,惊喜的尖叫将不远处松柏上的薄雪震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更下方的树杈。西尔维亚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那位穿着套头毛衣的女士就扑了过来,紧紧地拥抱住了她的孩子。
——这个自从十二岁以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坏孩子。
柔软的金发蓄在了她们的肩头,从下飞船开始就忍不住想要逃跑的西尔维亚似乎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对方用颤抖的声线责骂着西尔维亚这么多年一直不归家的行为,而一向牙尖嘴利的西尔维亚这次却好像被封住了唇舌,只是半晌后轻轻虚抱地拥抱着她,一言不发。
与大多数人所想象的不同,着名家族普蒙托利家的人并不是一群只会将咖啡当做维生液体的怪人,他们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并不是只会拿着书本和资料把团圆饭当做小组组会一样开办。
相反他们很乐意短暂地放过折磨自己的大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把这间房屋的每一寸灰尘都打扫干净,让每一面苍白的墙壁都变得像是童话中的甜点屋那样可口。
圣诞布丁淋上白兰地点燃蓝色火焰,姜饼屋与树根蛋糕散发着温暖的香料气息。
被同样不由分说揽进屋的托奈莉看着自家“监护人”居然被一位美丽的女士制服得服服帖帖,一瞬间明白过来这间屋子的食物链顶端的存在究竟是谁,很是乖巧地仰起脸做着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托奈莉,大家都叫我托奈莉,请您一定要叫我托奈莉。”
过于果断的决定一定程度上让现在被强拉着手腕拽进屋里的西尔维亚认为是赤裸裸的背叛,在美丽的金发女士看不到的死角,黑发绿眼的青年做着口型对她诉说着“叛徒”这两个字眼。
但比起平常的西尔维亚来说,这样的控诉实在是过于软绵绵,简直可以称作是某种意义上的“撒娇”。
明白这一点的托奈莉当做没看到她的眼神,专心致志地讨好着这位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的夫人,恍惚地想着她拥有一双和西尔维亚几乎一模一样色彩的双眼。
咖啡与薄荷茶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壁炉火光偶尔会噼里啪啦地发出声响,五彩的灯光交织着现在的场景,面前优雅的女士惊喜地看着这个不及她腰高的小孩,蹲了下去忍不住亲亲她的脸颊。
“你好啊亲爱的托奈莉,我是西维的母亲,奥尔瑟雅.普蒙托利。虽然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不得不说——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孩子,你有一双和西维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
你愿意也叫我一声妈妈吗?”
我的天啊。
托奈莉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女士。
此时长桌中央,水晶花瓶里插着冬青与白玫瑰,浆果的红与花瓣的白在烛光下晕染出柔和的渐变。
西尔维亚被母亲毫不客气地一把推进了热火朝天的厨房,不能立刻放下圣诞礼物然后溜走的家伙只好捏着鼻子去和一群普蒙托利混在一起寻找今天烤蛋挞机的程序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比如为什么蛋挞的蛋液总是不能够完美地放进模具。
银质餐具整齐排列,叉齿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餐刀锋刃上映着跳动的烛火,一簇一簇地跃动,像是在合应着这孩子乱七八糟的心跳。
“我……我……”托奈莉来到这里之前想过很多次,西尔维亚有着那样的性格,那么她的父母估计也不会什么庸人——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她是说,西尔维亚的母亲,会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
面前的夫人容貌昳丽——现如今联邦强大的生物学发展让几乎每一个联邦公民都能够享受到长生不老的福利。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她很美丽,但这不过是最次要的东西。她的手指修长而朴素,其上每一个不起眼的小茧都是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拿着手术刀留下的痕迹。浑身的气质不像是西尔维亚那般锋利,而是充满着书卷气,曾经同样耀眼的女孩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洗尽了铅华,变得温润如玉,却更加夺目。
她此时看向托奈莉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她那个麻烦极了的坏孩子一样,柔软而温和,用尽了爱。
就像是一位妈妈。
——妈妈。
托奈莉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从未见过她的妈妈,不论是在现在还是过去,妈妈这个词汇从一开始就未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而现在——
她似乎就这么简单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想到这里,女孩的眼中几乎要出现亮晶晶的钻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扑进了奥尔瑟雅夫人的怀里,在响起来的小提琴协奏里,她第一次喊出了那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