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云铭’当真是动作极快。
只不过以闫欣的观察来看,比不过尤乾陵的防备之心。
因此,朱简相当安全——毕竟这偌大的大殿内,唯一一把兵器就在尤乾陵手中。
但尤乾陵有个毛病,反应太快,而且极具攻击性。
………有时一个没控制好,可能会伤到自己。
戏偶所在的位置俯瞰角度最好,可惜神台上也当真是一览无余。她原本想悄悄看一眼下面的情况,刚躲在戏偶身后探了个头,就一眼看到了仰着头盯着戏偶的崇明帝。
崇明帝的神情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仿佛整个人沉浸在了戏偶方才的表演之中。闫欣被他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却在一会之后发现崇明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这是看入神的放松姿态。
这一眼把她看冷静下来了——,崇明帝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她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云铭的真实身份是谁,他这一趟是受云家指使,还是崇明帝故意诱使云家安排进来砸自家门牌的棋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
她应当考虑的事,是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准备离开大殿。
恰巧此时底下因为云铭,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当真是天赐良机啊!
——
朱简就站在云铭身前,云铭原本打算夺走尤乾陵手中唯一的兵刃,抽手之际便能抹了朱简的脖子。但是尤乾陵这个人性子敏感谨慎,平时就不爱任何人靠近自己——只有他自己主动靠近别人的份,甚至有时候自己主动避开,他还会反过来教训她。
……不说别的,小心眼这点上,平南郡王当真是做得淋漓尽致了,几乎趋近于本能了。
于是,云铭刚刚近身,尤乾陵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先动了。
恰好就在闫欣壮胆探头的那一瞬间,被她给看全了整个过程。
那一瞬间的反击当真是漂亮至极,堪称如画中仙人的姿态了。
闫欣一向觉得尤乾陵不仅仅人漂亮,做任何事的时候整体也特别漂亮。他仅仅只是站在那,手将长剑往后甩,抬手一记反手剑。
就是抹的位置实在太寸了,一剑割喉了。
血喷出来之前,站在尤乾陵另一边的尤灵蕴已经抓着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尤乾陵回神后拧了眉。
“留活口!”
尤灵蕴简直服气极了。
“你对自己下手没数?”
云铭先是不敢置信,但马上收敛了眉眼里的戾气,整个人忽然间平和了不少。他只是无力地捂着脖子,却不是看向对自己下手的尤乾陵所在,而是朝向依旧躲在陈岚那一边的云瑶。
旁边的一干人,包括朱简在内,都相互拖着拽着避开他。恰好让他能够毫无障碍地看到云瑶。
“云……”大殿场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云铭只念出一个字便跪在中央的身影,显得异常清晰。
陈岚微微侧头,小声说:“他在看你。”但云瑶没有回声,陈岚只看得到云瑶不住得抖动的小身板,以及后背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揪紧和湿意。
她叹了一声,轻轻揽住了云瑶。
尤乾陵被尤灵蕴绷着脸挡住了视线,不满地说:“挡我做什么。”
尤灵蕴侧头扫他一眼,又往一直没反应的崇明帝那边看过去,小声警告他说:“祖宗,你这一出手就要了一条命,还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
尤乾陵道:“怎么?人要夺我兵器,还不兴我反抗啊。难不成还要等他抹了我脖子,我再来跟人讲道理?”
话音刚落,就有西蜀王府的人大声道:“平南郡王当真和这个人无关吗?您莫不是为了西南侯府雇此人杀我西蜀王府小世子吧。”
尤乾陵动作一停,忽然反应过来——对哦,还有不少人喜欢捕风捉影来着。
尤灵蕴压着他,说:“冷静。”
“小叔放心,我一向冷静,”尤乾陵说完,立刻回头冷声朝西蜀王府的人呛回去,道:“本王想动你西蜀王府,就不会杀一个弃子。杀你们王爷为民除害不好吗?”
西蜀王府的人给他一句话呛得各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已经有人撸袖子准备动手——但现在唯一的兵器就在尤乾陵手中。
尤乾陵掂了掂手中长剑,漂亮地挽了个剑花,讥讽道:“就怕你们不敢冲着本王来。”
崇明帝仿佛找到了发话的机会,沉声道:“临渊。”
尤乾陵重哼了一声。
洪九小声在崇明帝身侧嘀咕了几句。
崇明帝收了自己的视线,垂头沉思了片刻,又低声询问了几句,才出声道:“锦衣卫和太子也牵扯其中,这案子看来不适合交予你们。朕还想着交给临渊来办。”
尤灵蕴忙道:“临渊不过是自卫而已。这案子依微臣来看,还是交给他最为妥当。”
崇明帝思索道:“尤卿如何说?”
尤灵蕴沉着应道:“赵指挥使如今还深陷兵马府之事抽不了身,且此次守祭牵连了众多朝中重臣,一般身份怕是压不住,办不好此案。”他意有所指地往西蜀王府的人那边看。
崇明帝略微沉吟,似乎觉得有理,无奈道:“倒也是。当年祭天台贪腐案也还是临渊处理来着。牵连太大的还得是你们锦衣卫办起来比较顺畅。”
尤乾陵听到这句话,脸色都黑了——这话听着好听,但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
他刻意往上看了一眼。
戏偶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他内心忐忑,不知闫欣有没有听到这番话——可又希望她听到,看看她到时候会不会选择相信自己。
朱简方才受了些惊吓,洪九乘隙安抚他。
崇明帝安排处理好之后,才走到朱简身侧,低头观视了一阵后,问:“此次守祭,你辛苦了。回去之后便休息一阵子吧。”
朱简面色苍白,闻声抬头。
“不用,父皇。这次的事儿臣要追究到底,儿臣先前在做的事也不会停。”
崇明帝略压着愠怒,伸手拍拍他,说:“此事父皇有责任,交给父皇好不好?”
尤乾陵听到这句话,略微往他们那边看过去一眼。尤灵蕴伸手将他硬拽回来,朝他摇了摇头。
天家父子之间的事,外人没什么好插手的。
尤乾陵却不喜欢这种想法,便道:“陛下,此事虽然是由我接手,但朝中人想必对我这号人不满意得很,不如就派个人来盯着我办事,免得我办事,吃力不讨好。”
他说这话的口气很重。
听着就像是在报复先前那些对他表现出极度恶意之言的人。
崇明帝却道:“谁信不过你了?正事上别乱发脾气没人能说你不好。”
尤乾陵不跟他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只道:“这次和别的事可不一样。事关太子……若是殿下不满意,那届时要让殿下咽下这口气吗?我是没意见,但我不想因这件事被殿下记恨,毕竟殿下差点就死在这儿了。”
“还是两次。”他特意这这个两次咬得极重。
接着他像是埋怨的话匣子打开了,数落说:“现在只有一个西蜀王府对我不满,到时候整个朝堂少说也得七成对我不满。就我一个人替您顶着?”
崇明帝:“……你是替朕顶吗?行了,好话坏话都给你说尽了。你娘还在看……”说着,他抬起手,却在抬眼的瞬间停住了。
尤乾陵被他往上看的姿势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反正您得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崇明帝是个在人前必须保好自己面子的人,私底下搞鬼是另外一回事,这种场面上绝不会不给朱简面子。
但这会的崇明帝有些反常,他似乎没有往常那么集中精神。
听完尤乾陵的话后,莫名沉默了许久。
陈岚适时上来道:“西南侯府也赞成让殿下督促此案,毕竟西蜀王府连我西南侯府也牵扯进来了。”
崇明帝皱眉,回神重重地吐了口气。
一干窃窃私语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尤灵蕴见事态不能僵持在这里,只得上前道:“陛下,臣也赞成。”
简昀见尤府都站了,立刻也上来,说:“简家也请求殿下替我长兄求一个公道。”
崇明帝面色沉了。
“怎么,朕若是不答应,你们是要反了天吗?”
简昀吓了一跳,却见出声的几个人全数都没有要收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了原地。
崇明帝挥手道:“此案等朕回宫之后,再和东宫商议。朱简若是能胜任,交给他督促朕没意见。”
尤乾陵哼道:“我看到时候谁对我还有那么大的意见。”
说着,他故意朝向不远处正赶回来的周知尧。
在场的朝臣对他这不分场合撒气的举动纷纷见怪不怪地讪笑,尤灵蕴将他拖了回去,低声道:“陛下,此事不急,尚有更重要之事。”
崇明帝一顿,回神再看向神台,他像是仔细确认似的眯起眼看了又看,但上面空空如也,已是人去楼空。
这时候一直紧闭的大门发出了清脆的卡擦声。
洪九下意识护着崇明帝往后退。
“陛下小心。”
大殿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很快眼尖的人先发现大殿中央紧闭着的大门暗处立着一条纤瘦的人影。
“有人!”陈安奚喝道。
崇明帝猛然反应过来:“抓!”
闫欣受惊回头,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又松了口气,冲着离大门老远的一行人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说:“都给你们破案了,还抓我?真是一群忘恩负义之人。”
“我就不陪你们玩了,后会有期。”
说完,她一个闪身,消失在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