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
赵北秋听秦姝如此说,也愁着眉头瞅了绮娜一眼,跟着问了一句:“你莫不是故意指错?”
绮娜攥着马鞭的手一紧。
之前南追杜弼,自有柔然武士引路,何须她辨星辰?
不过是前日途经某处沙湾时,觉得岩壁走势与记忆不同,偏要争个分明罢了。
如今迷了路,也并非她的意愿。
但赵北秋的话,却让她不好答,说不是吧,自己到成了路痴,嘴巴一撅,索性扭头望向远处沙丘,并不理会。
秦姝舒了口气,往后方遥望了一眼,待绮娜在前走远,便翻身下马,靴跟碾成一道圆形标记,在垒放了几个石块。
至夜半,狼嚎骤起,秦姝将火堆拨亮三分,望了一眼绮娜蜷在篝火旁的背影,呼吸渐匀,
便起身背上弓箭,再轻轻拍醒了赵北秋:“守着火,护好公主!我去寻思孝。”
“嗯!”赵北秋连忙答应。
随后便上马,逆着白日蹄印折返,高思孝的营地隐在月牙形沙湾里,正是白日标记所在。
“阿姝!看了你留下的记号,我们就驻扎在此......怎会走到这里?”
秦姝低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是公主,故意胡指方向,约你见面,就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我们现在身处何地,又该往哪里走?”
高思孝一路跟来,就已经察觉不对劲,早在舆图上做了不少标记,就这火光,便指给秦姝查看。
“柔然王庭处于粟水西北,沿途我们没经过窦宪垒,想必我们正处粟水东面这片无人戈壁,应当往西改道!”
“真谢谢你了,那我先回去了......”秦姝走出几步,才想到了水囊已空,
“思孝哥......能匀些水么?”
高思孝轻笑,从鞍上解下两囊,“放心,我们这里备得充足,没了尽管来取!”
秦姝别过众人,策马没入浓稠夜色。火把投下的光亮里,忽见绮娜单骑立于不远处。
绮娜冷冷的吐出一句,“奸细......”随后狠磕马腹,隐没到了暗色之间,只剩下飘忽的蹄音。
秦姝赶忙策马去追,赵北秋跟上时,终是忍不住责备:“你怎么看的公主?”
“我.....我一男子汉,对女子可下不了手,但她却真刀实拳啊.....”
话音未落,火把残光印出两侧掠过兽影,“有狼......”秦姝举着火把不好拉弓,
只得大声喊道:“北秋,快让公主回来......”
赵北秋扯着嗓门大声喊道:“绮娜公主,有狼,别在乱跑了......”
不远处传来绮娜的回应,却裹在狼嗥里听不真切。
待秦姝驱进时,两匹灰狼正冲扑向绮娜的马匹,獠牙咬住鞍鞯的刹那,秦姝的火把凌空划弧。
“接着......”汉话脱口而出,本还担心绮娜听不懂,却见她已旋身抄住火把。
松脂滴在手背灼出焦痕,绮娜却是浑然不觉,反将火把抡成风轮逼退狼群,同时发出尖利嘶吼。
秦姝三箭连珠破空,箭镞穿透狼眼钉入沙地,
赵北秋紧拽缰绳,挥刀向着两侧乱劈,头狼碧瞳忽闪,趁他挥刀劈向左侧的空当,獠牙狠狠刺入右臂皮袖。
一声哀嚎破空,秦姝连忙回身,一箭贯脑,狼血溅得赵北秋一脸,
随着头狼呜咽倒地,狼群的攻势骤缓,开始四散。
待高思孝的马队举着火龙赶来,沙地上已横七竖八躺着七具狼尸,“阿姝,你们没事吧!”
“没事!”秦姝勒住躁动的玉骢马,大口喘着粗气,后背衿服已被冷汗浸透。
为赵北秋包扎好伤口后,秦姝望着沙丘尽头忽明忽暗的星子,此时此刻,只想早日寻到柔然王庭,交出这烫手山芋,
好在高思孝也不必躲着藏着了,自己倒是能缓口气儿了。
绮娜甩开黏在额角的发辫,就着火把查看马腹爪痕。
抬眸憔不懂秦姝神情:“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若我的犀角弓在......指不定谁救谁呢!”
“是是是,公主能耐。”赵北秋背过脸去,肩头急颤,抿着嘴闷笑,一时竟忘了皮肉之痛。
却不想火把忽地迎面掷来,闪避不及只得仓促抬手格挡,臂上顿时又被燎出一道红痕。
......
“你这蛮女,怎的这般不讲理!”
......
慕容俨抱拳辞过高欢,便翻身上马,女婢仆从跟了几十人,玄甲赤衣卫簇拥着朱漆礼车鱼贯而出。
高澄凝着渐远的仪仗队,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恍惚间与那日秦姝策马离去的蹄音重叠。
母亲言出愿让正室之位时鬓角微颤的银丝,此刻又刺痛眼底,家事涉国,国事涉家,终究有其金樽之愁。
玄铁护腕突的压上右肩,“子惠,原该为你下聘,却不想......”
“不过,为父倒可以重新定门亲事给你!”
“啊?”高澄猛地转头,没想到父亲居然要给自己补上一门亲。
“父亲,补一个也行,儿只要阿姝,别的不.....”话未说完却,脑顶便迎上高欢一掌
“混账话......你休想!”
高澄吃痛“哎哟”一声,揉着发顶追出两步“打哪儿都成,别打脑袋啊!呆了傻了,您还得愁......”
至夜,烛泪堆成小山时,高澄正将写给崔昂的信笺封上火漆,门枢忽然吱呀作响。
原以为是王紘来了,“来得正好——”抬眼一看,执狼毫的手悬在半空。
烛影里立着的竟是李昌仪,素白襦裙外罩着竹青半臂,连发间都只别了支木簪,倒像是刻意洗去铅华的模样。
骤然冷下的脸色,指节叩在信笺上,震得烛火一晃。
“你来作甚?”刚说完又嘲自己多此一问。
“王妃命妾......来服侍您......”声音轻得像飘棉,似有似无。
高澄忽的嗤笑出声,缓缓站起身子,“李娘当真是......”随手用狼毫提起她的下颌,拇指重重碾过她的唇脂,“以为披层素纱就能扮作白莲?”
顿了顿,倾身上前凑近李昌仪耳侧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连府上歌伎都扮得比你像。”
李昌仪本以为有娄昭君的撮合,还会有所改变,却仍是自取其辱。
旋即掩面抽泣跑出了门槛,王紘提着灯笼愣在廊下,见人走了,才进了屋子。
“明日将信快马寄出。”高澄已经再次坐下,头也不抬地蘸了蘸笔,将信递给王紘后,便继续翻着并州军文。
孙腾已将此次扩户收拢的私兵迁回晋阳,耽误了月余,此次倒是可以让崔昂好好算算,秋后该增多少军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