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昀笙才听闻,原来两只小狸奴早年在护国寺安家,一直形影不离,相依生活多年。有时候却又会翻脸无情,打起架来毫不客气。
“它之前还把万程的尾巴给薅秃了,只不过这两年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可能是昨日跟着慎君偷溜出来的,又一路跟着我们回了谢家别院。”
谢砚之推测了一番,昀笙倒是纳罕。
她算是明白了,这毛茸茸是和它相好闹了别扭,就见不得别人好。
看到自己和谢砚之在池子里“玩水”,便拿石头砸他们?
可恨,可恨。
等到了护国寺,昀笙见到了林山的“相好”,这才赫然发现,居然就是当年那只戴了谢砚之衣饰的小狸奴!
如今它也有新的围巾了,见到林山回来,只远远地看一眼,便扭头跑得没影。
谢砚之和昀笙在一边看着两只小狸奴你追我跑,林山这样的大魔王性格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哄了半天也没将万程哄好。
昀笙看得兴起,巴不得这大魔王多受点教训。
半晌,他才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
幼时这些小狸奴便时常出没在谢家别院,身边有同族弟子开他和谢砚之的玩笑,说这两只小狸奴简直和他俩一模一样。
不说脖子上的饰品,就连性格也如出一辙!
昀笙再去看那吃瘪的“大魔王”,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好笑了。
最后林山当然将万程给哄好了,谢砚之来跟昀笙说这个消息时还意有所指,一看便知他也想起了幼时孩童们说的戏言。
只是昀笙可不是林山,虽然同为“魔王”,却从没见他哄过谁。
好在,自从护国寺内互明心意,两人也未曾有过矛盾。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擅长解决能解决的困难,更擅长隐藏无法解决的矛盾。
昀笙在谢家别院待不长,相聚的时间便显得弥足珍贵。
这几日谢砚之都会到寨子里去,日落后如往常和虞成蹊一同回护国寺,到了夜里,却又跑去谢家别院与昀笙相会。
他只待到后半夜,天刚微亮,就要起身赶回护国寺。
今早却是不巧,他才刚从外墙翻进寺内,便与起了个大早正在练武的虞成蹊撞了个对脸。
虞成蹊一掌好险没拍到屋檐上,收了招便手忙脚乱地冲谢砚之合十见礼。
谢砚之心中好笑,却也走过去和人打了一番招呼,问他今日可还要一同去寨子。
虞成蹊脸上却露出纠结之色,半晌后,才低声道:“我近日于武学中有许多不解之处,正欲找祖师解惑,不若让昀笙替我两日。”
谢砚之惊讶。
那个小祖宗,只会吃茶,哪会炒茶?
不过他看破不说破,正如虞成蹊也是这般。
虞成蹊不仅不说破,还知道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不得不说,这一位还真是心思通达。
昀笙已将陪她一同来采买茶叶的属下打发回去,她自己则收了谢砚之的飞鸽传书,悠哉地来到了溪月寨。
她自然是不会炒茶的,对茶道毫无兴趣。况且她昨夜累极,今日没有在边上打瞌睡就已是给足了面子。
谢砚之昨晚也只睡了半觉,精神却还不错,昀笙在一边嘲笑他:“一日不来这溪月寨也不会突然就没了,这才几年你已经成了那帮老头子一般的人。”
谢砚之也不恼,挑拣出上好的茶叶后,还给他沏上一杯,让她醒神。
自然,以昀笙嘴硬心软的性子,说是要全程监工,最后也少不得给人搭手帮忙,还要借口说“怕你英年早逝,宣平王府后继无人。”
谢砚之真是爱死了她口是心非的模样。
只不过有些事昀笙有心无力,就算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此时听着谢砚之说起中原风俗民情,便如同听有趣的说书,又拾起了几分少年旧梦。
江南式样的房屋,从西域风靡至洛阳的胡饼,中原人结亲时的三书六礼……
谢砚之讲得细致,仿佛亲历。
即便如今谢砚之已将过去的自己藏起来,默不吭声地扛起那些本不应加诸于他身上的责任和负累……
昀笙仍希望他未将幼时的向往忘记。
他该如山间自由的风,不应困囿于一方天地。
若是谢砚之邀自己一同去大梁天地间……昀笙想,自己会答应的。
可他没有。
彼时昀笙已经成了大梁各大族群宴饮聚会上的熟面孔。
聚会结束得晚了,便宿在谢家别院。
有时候谢砚之在,有时候谢砚之因公事不在城中,昀笙便也索性在一个个名利场上混迹到天明。
那时他们虽各执一念,却也有外人不知的默契。
谢砚之记得她的每一点喜好,她亦会在所有人都寻不到谢砚之人时,知道他心中烦闷躲在了哪里。
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野,世人只道永安宫和宣平王府关系紧张矛盾,一触即发。却不知,宴席上酒酣耳热时泄露的消息,不用第二日便能被谢砚之得知,避开商道上多少明刀暗箭。
更不知,夜黑更重时,只带了奴婢归家的昀笙路遇埋伏,那踏月而来的蒙面人怎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弹指间便解决了所有刺客,又将醉意朦胧的昀笙揽在怀中。
昀笙自然没有真的醉,三两蟊贼更不会被她放在心上,只是她乐得在人怀中偷懒,强拉着人跌坐在船上。
扇子悠闲地摇曳出一夜清风,到了无人处,才将人脸上面具掀开一角。
凶恶的鬼面后,露出谢砚之那张英俊却微冷的面容,昀笙笑弯了一双狐狸眼,丝毫不管那人眉峰皱起的纹路。
“昀儿,我知你心思玲珑不惧在这些势力之间辗转,更知你有自保的手段,可,你以身入局便要直面诸多风险,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又何必……”
后面那些说教的话语,很快便被昀笙用嘴堵了回去。
夜风拂过昀笙额前一缕碎发,露出那双略染醉意的眼眸。
那其中的复杂情绪,很快便被主人藏进更深处,只微微弯了眼角,狡黠地趁谢砚之怔愣之际,轻轻咬一下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