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卷起细细的雪花,如同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雍都的上空翩翩起舞。
赵无虞身披一袭玄色的披风,静静地站在阑干之外,任由那凛冽的寒风肆意地吹拂着她的衣袂。
这一场初雪,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赵无虞凝视着那被冰封的荷塘,思绪却早已飘远。
她仿佛看到了阮红妆最后一次穿过这片残雪时的情景,那轻盈的脚步,那飘动的裙裾,以及那裙裾扫过枯荷时发出的沙沙声,都如同电影般在她的眼前不断地放映着。
那些凋零的梗茎,如今如同无数折断的骨刺一般,直直地戳破冰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森森的冷意。
赵无虞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时间已经在她身上凝固。
她的身影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孤独,仿佛与周围的世界完全隔绝。
自从她从宫中归来,这几日来,她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王三和赵娘子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着她。
她们的心中都被一种深深的悲痛所笼罩,无法言说。
王三眉头紧蹙,满脸忧虑,他低声嘟囔道:“大司马怎么会把那小道士带回来呢?她难道不知道那小道士就是她的命劫吗?”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赵无虞的担忧和无奈。
赵娘子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她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道:“阿虞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啊,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现在见到道长,她不也还是好好的吗?”
她试图用这些话来安慰王三,但其实她自己的内心也充满了不安。
王三听了赵娘子的话,心中更加烦闷,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和许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她的身体慢慢养好,怎么现在还能自找苦吃呢?”
他的声音中既有对赵无虞的心疼,也有对她这种行为的不满。
赵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忧虑地说道:“阿虞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只有见到道长,她的心情才会稍微好一些。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然而,王三却不以为然地捏着自己的胡子,直摇头表示不同意。
赵无虞默默地将阮红妆的遗体安葬在了大司马府的荷花池内。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那片平静的水面,仿佛能看到阮红妆在水下安息的模样。
赵娘子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缓缓地走到赵无虞的身后,轻声说道:“阿虞,你还是换件披风吧,这里的风太大了,你已经站了这么久,身体会吃不消的。”
赵无虞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道:“我没事的,这点寒风算不了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心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寒冷和孤寂。
然而,只有赵无虞自己知道,这些寒风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六岁那年的冬天,她曾在田野里独自面对过比这更猛烈的寒风,那种刺骨的寒冷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如今,站在这荷花池畔,赵无虞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是否真的值得。
赵娘子看着赵无虞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愈发焦急,连忙劝道:“阿虞,进去吧,你已经站了很久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如果红妆还在,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一提到阮红妆,赵娘子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哽咽,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赵无虞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对身后之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她知道此刻赵娘子正紧握着手中的素绢,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那欲言又止的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当她的目光与自己交汇时,那原本就低垂的眼睫会像受惊的蝴蝶一般,迅速地垂落下去,仿佛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周围的人无一不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尊一碰就会破碎的冰雕。
赵无虞凝视着冰面上那道蜿蜒的裂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三日前阮红妆被抬回来时的情景。
当时,阮红妆的手指也是这般青白,而在那青白的手指间,同样裂开着这样的纹路,就像是被严寒冻伤的花朵,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时一走了几日了?”
赵无虞的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缓缓回荡,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寒冷,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他的语调平静,却又冷得如同那檐角垂下的冰凌,没有丝毫温度,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赵娘子站在一旁,听到赵无虞的问话,心中猛地一惊。
她连忙快步上前,答道:“已经有三日了。”
就在赵无虞策马疾驰进宫的那一天,陈时一如同鬼魅一般,悄然离开了大司马府,从此杳无音讯。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离开。
而此时,回廊尽头的灯笼像是被一阵寒风吹灭了一般,突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赵无虞的侧脸上,为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层银色的边,使得她眉心的那颗红痣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鲜艳夺目,宛如一滴鲜血。
这颗红痣仿佛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抹暖色,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无虞凝视着远方,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荷塘深处的碎冰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是这片寂静世界中的唯一声响。
赵无虞站在庭院之中,微风轻拂着她的秀发,她轻轻地拢起被风吹散的鬓发,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发间的那支白玉响铃簪。
这支簪子是卫卿池去年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当时他温柔地执起她如鸦青般的长发,嘴角含笑地说道:“无虞聪慧过人,应当成为我的张良。”
然而,就在赵无虞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惊讶地低头看去,发现那支簪子竟然不知何时折断了,断口处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顿时渗了出来,形成一颗颗血珠。
赵无虞凝视着掌心中的血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自从阮红妆被处死以来,卫卿池已经很久没有召她入宫议政了。
赵娘子原本以为陈时一是因为被赵无虞斥责之后,一气之下才离开了大司马府。
但她却不知道,赵无虞其实是暗中有任务交给陈时一,让她前去执行。
赵无虞的周围似乎总是弥漫着许多谜团,而她自己就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事情的真相。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地方虽然熟悉,但却像是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迷宫,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况。
只有走出去,离开这个看似熟悉的环境,才能拨开迷雾,看到真正的景象。
而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这个庭院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