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一离开之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在这个庭院里,同样是在这个位置,她与陈时一曾经有过一段对话。
“你怕吗?”她轻声问道。
陈时一的回答很爽快:“我不怕!”
“你怪我吗?”她的声音略微低沉。
陈时一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师姐,你怎么会这样想?”
是啊,她自己也不禁疑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赵无虞默默地摘下了那支已经断裂的玉簪,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掷入了荷塘之中。
只见那支玉簪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最终落入了荷塘里。冰面在瞬间裂开,形成了一个黑洞,那点微弱的光芒也在瞬间被吞没。
就在这时,雪粒忽然变得密集起来,它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在枯枝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急促的琴弦被拨动一般。
赵无虞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半块虎符时,她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那半块虎符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还残留着故人未冷的体温。
赵无虞的手中,紧握着一封圣旨。
蔺大监今日亲自降临大司马府。
卫卿池得知清昙在大司马府后,当天便如疾风骤雨般地下了一道圣旨。
制诏:寡人闻昊穹垂象,阴阳协序,必有至人以司通明。咨尔清昙,毓粹玄门,含章贞素,抱冲虚之德,体妙道之真。观星占候,洞彻幽微;禋祀山川,感通灵只。是用授尔大祭司之职,典奉郊庙,总摄百神。尔其寅亮天工,克谐人纪,调玉烛以和四时,执金镜以齐七政。庶使风雨时若,灾沴不生,宗社永安,黎元咸遂。今特赐玄圭一笏,紫绶金章,鸾辂一乘,兼领大祭司,岁加禄二千石。於戏!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命不僭忒,佑于有德。尔尚钦承厥命,永绥多福。布告遐迩,俾悉恩怀。
这封圣旨用词恳切,情感真挚,显然是出自大儒们的手笔。
蔺大监见到赵无虞后,并未过多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还有一道口谕,大祭司无需回宫,可以在此地随意居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而且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自由,一切都由大祭司自行决定。”
听到“大祭司”这个称呼,赵无虞不禁心生疑惑,如坠云雾之中。
她凝视着蔺大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充满了诧异。
大夏已经多年未曾设置大祭司一职,而这蔺大监传旨的方式更是怪异至极,竟然不需要见到清昙本人。
仿佛这个旨意传达给赵无虞即可。
蔺大监见状,悠然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司马为何如此惊讶呢?”
赵无虞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问道:“这件事圣后是否知晓?”
她的声音中仿佛蕴含着千丝万缕的担忧和疑虑,如同一根根细针,刺痛着蔺大监的耳膜。
蔺大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回答道:“陛下宅心仁厚,通情达理,此次之事又涉及子车家族的血脉传承,自然是要禀明圣后娘娘的。”
子车琳琅知道这件事?
竟然没有阻止?
难道说,她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赵无虞对蔺大监的话仍心存疑虑,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着蔺大监的面,她却是有口难言,只能把满心的疑惑深埋在心底。
蔺大监意味深长地说道:“大祭司对你到底是与旁人不同啊······”
赵无虞只当是听不懂,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蔺大监送出了门。
她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卫卿池怎么可能让清昙离开雍都,如今这份圣旨,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那份圣旨在她手中已紧握三日,宛如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窒息。
清昙见到渝尔、琴浅,那开心劲儿,恰似久旱的大地迎来了一场甘霖,而此时云浮宫正紧锣密鼓地编纂着整个大夏所有道观的信息,几人便也不急于回去,整日里如痴如醉地钻研着各个道观的历史,仿佛那是一部充满神秘色彩的千古奇书,蕴含着无尽的奥妙。
赵无虞知道这件事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赵姐姐,你去库房里挑些东西,我要送人。”
赵无虞轻声吩咐道。
赵娘子颔首应是。
“对了,阿虞,下午的时候秦大将军的侄女儿来了,就是鸣蝉,她现在恢复了本名,叫做秦岱云。”
赵娘子又道:“秦小姐似乎有些惊惶失措,我问她有何事也不肯说,我说了你不见客,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慌慌张张地走了。”
秦岱云?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名字,足见她的爹娘对她的钟爱。
“无妨,我明日亲自去找她。”赵无虞轻揉着眉心,转身去找清昙。
清昙的居所与赵无虞的院子仅一墙之隔,房中灯火通明,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如饥似渴地翻阅着书籍,还不时地展开激烈的探讨。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门口,犹如一座雕塑,礼貌地轻叩着房门。
渝尔闻声转头,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高兴地叫道:“青竹姐姐,啊不对,是大司马大人,”说着从椅子上翩然站起,将她迎进屋内,道:“姐姐,这么晚了你还亲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呀?”
面对渝尔的热情似火,赵无虞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们先去歇息吧,我找大师兄有些事。”
渝尔和琴浅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道了别后便转身离去。
渝尔出门时,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生怕惊醒了屋内的宁静。
赵无虞坐在清昙对面,借着明亮的灯火,宛如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般,再次端详起他的脸庞。
子车家族的血脉果真超凡脱俗。
清昙的容貌比起在澜州时,更似仙人下凡,俊美非凡,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再加上他那高挑的身材和皇亲国戚的身份,已经让无数见过他的人惊为天人,如痴如醉。若不是碍于他道人的身份,恐怕说媒的人会如潮水般涌来,将门槛都踏破。
想到雍都各家的贵女如果知道有这样一个俊美的男子,恐怕会像疯了一般,趋之若鹜。
赵无虞回过神来,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怎么会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呢?
清昙见赵无虞冷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羞涩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