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过年不回家,我们三个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了。
“李驰,那个……”胡之菲清了清嗓子,她很少有说话结巴的时候,如果有,那代表,她多少有点心虚,“我爸一直想叫你去吃饭呢。你一会儿送我们到了苏州,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呗。”
她说完,又搡了搡林飞宇,寻求认同,“是吧,飞宇。”
“是啊,李哥。”林飞宇猛地提高了音量,像是寻求自信似的,“就上回,我和菲菲在一起,她爸打电话来,还问到了你。”
“是吗?”李驰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问我什么。”
胡之菲也跟着提高音量,“那个……问你最近在哪儿发财。”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一看就很不自然,可是他俩浑然不觉。
我忽然有种感觉,大概妻子看待出轨的丈夫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这种感觉。
“我就说,你现在开了个民宿。然后我爸说,你年纪轻轻真厉害啊……”胡之菲甚至一边说着一边比起了大拇指。
我尴尬地看了看胡之菲,想提醒她别太过了,又不是直播带货。
“是啊,李哥,我也亲耳听到的。”
……
李驰就这么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随后淡定地笑了笑,没任何表态。
林飞宇有些急了,继续劝道:“你就留下来吃顿饭呗,吃顿饭又没事,这么赶着回上海做什么?再说,你要是留下来,那我也留下来,我们在这儿住一晚再回去,我这就跟我妈打电话。”
真是三句不离妈妈的孩子……
李驰这才转头瞥了一眼道:“别啊。没必要。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忙呢。吃饭就不去了,你要是想和老丈人喝顿酒那倒可以,你就敞开了喝,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这话不像是胡说,林飞宇这时候已经词穷了。
我看他似乎没计划见胡叔叔,主要是大过年的,没准备什么就贸然前去,是不是太不合礼数了。
我看胡之菲也没表态,不像是要声援林飞宇的意思。
如果胡之菲开口,那林飞宇也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顿便饭”。
“那要不……”胡之菲想了想,似乎想到了更妥帖的方式,“司葭,你也一起吧。人多热闹。”
“啊?”我被惊得只做出了个口型,一声啊都没发出声来。
我和李驰一桌?
我可能会消化不良。
林飞宇立刻投了反对票:“胡之菲你真是……留李哥吃个饭,没必要拉着司葭一起吧。”
胡之菲回看了林飞宇一眼,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
但她至少比林飞宇情商高一点,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也是。司葭刚才说晚饭回家吃,我怎么给忘了。”
随后,车厢里一阵静默,气氛尴尬起来。
“听会儿歌吧。”林飞宇建议道。
李驰说:“我手机连着蓝牙呢,听导航放不了歌。”
“哦……”
建议没有得到响应,车厢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林飞宇头枕着靠枕快歪到了一旁。
他心可真大,李驰开车,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睡着。
我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念头,要是我把林飞宇睡觉的画面偷拍下来,传给林浩,林浩会是什么反应。
胡之菲推了推林飞宇,林飞宇朦胧着睡眼,转头问了句:“菲菲,干嘛?”
胡之菲有些无语。
坐副驾驶,不陪着司机聊天,真是不大好,何况车子里还开着暖气,这样司机也容易犯困的。
但眼见着林飞宇指不上了,胡之菲还是接回了聊天的接力棒。
她探头问了句:“李驰,你这大过年的忙什么呢?”
“再去补货点东西,快过年了,我也想给民宿搞点气氛,贴些福字和窗花,再采购些一次性用品,像一次性纸杯,一次性饭盒什么的。”
“难怪你刚才问我要微波炉和电磁炉。”胡之菲感叹了一句。
我这时候才明白,刚才李驰悄悄对胡之菲说的是这个,胡之菲叫他自己进屋取,也是很相信李驰了。
我心想,李驰能这样用心经营民宿,真是了不起。
主要是,当时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用他的上进激励自己,可最终,我也没能适应体制内的工作,生生把他搏命给我争取来的编制机会,给糟蹋了。
我看着李驰的侧脸,想到他为我挨的那一拳,想得心都疼了起来。
正要沉浸到这种情绪里去的时候,胡之菲却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什么人过年也不回去,还住民宿呢?”
“有啊~”李驰的回答包含着叹息,“挺多的。我不就不回家,住民宿吗?”
胡之菲叹了口气,说了更不合时宜的话:
“这年头无家可归的人还挺多的。”
我整个人都麻了。
这话,她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难怪她和林飞宇分不掉,她的情商也没高到哪儿去哇~
但李驰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他洒脱地笑笑,回了句:“无家可归的人多,我才有生意做,不是?”
说到这个,我这里插一句,我是后来才知道,这无家可归的人里头还有黄子文。
但,那是后话了。
“而且,全租出去了。”李驰语气平淡地说,“我也没想到自己的民宿能在这时候大赚一笔。”
“哦?”
听到大赚一笔,胡之菲便来劲了,凑上去问:“哪些人租的?”
“主要是旁边电竞工作室的那些孩子,好多人过年都不回家,但工作室却不开门,得过了十五才开,不回家的那些就找我租房。我就给了包月价,按床位费算。”
“行啊你。”胡之菲几乎想要上手,但想到他是在开车,立刻收了回来。
“这能赚不少吧。”胡之菲问。
“还行。包吃住,一张床报了三千,结果还供不应求。”李驰说,“早知道,我自己住的那间也腾出来做房间就好了。当时也没想到,还错失了两个客户,让友商给赚了钱。”
“三千在外面也能住了吧。”
“可那些都是网瘾少年,外面宾馆哪有这么好的电脑配置。”李驰说着得意起来,“那是我们民宿的特色。”
“你那儿几张床。”胡之菲已经开始了算账模式。
“没多少。”李驰看看我,“这司葭知道,当时本金有限,就租了五间房,每个房间,我还临时多加了一到两张床,现在统共加起来十五张床。”
“那就是四万五。”胡之菲说,“淡季能做成这笔挺不错的。再说你这民宿刚开就能有生意,这个头开得挺好的。”
他又回头瞥了我一眼,我不知那一眼的意思,但随后说的话,让我明白过来。
“还好这民宿赶在年前开了出来,那些证照什么的,要是没点关系,没那么快下来。”
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那李驰既然能这么说,是不是表示,他已经原谅我了?
我不知道。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么容易就放下了,这是不是代表,我和他的感情也不算什么?
或许年少轻狂的日子里,每个人都会经历几段事后想起来“不算什么”的感情,最后变成了教训,或者经验。
再次,也能在若干年后,成为喝酒谈天的素材。
谨以一首小诗作为本卷的结尾:
《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
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