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绫大军抵达汉中的当口,绵州近郊叛军大营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中军大帐,阿鲁木怀真皱眉看着面前之人,神情颇为不悦。
而此人正是从长安而来的傅昭玟。
只见傅昭玟神情凝肃,语气生硬地说道:“羌王,益州百姓日后也是本座的百姓,成都之事本座不希望再发生。”
闻言,阿鲁木怀真轻哼一声,回道:“楚王殿下,本王十万大军而来,每日靡费粮草不计其数,若不让儿郎们就地取粮,如何能够征战!本王最多答应殿下,不再擅杀汉民便是!”
“羌王,莫要忘了你与本座的约定,若再有此类事件,本座不介意换个合作对象。”
傅昭玟冷冷地说了一句,便起身告辞而去。
阿鲁木怀真冷眼看着傅昭玟离开,良久方才不屑地低语道:“丧家之犬,还敢在本王面前叫嚣!本王已经入了蜀地,如何做可由不得你了。”
正在此时,帐外走入一人,二十四五年纪,剑眉朗目,身姿俊逸,一身金丝绣袍猛虎为饰,一把玉骨折扇轻轻摇曳,端地风流倜傥。
此人正是阿鲁木怀真之子,西羌王子尚从义。
“父王可是与楚王殿下谈得不愉快?”
他一进来便见自家父王脸色不豫,于是笑着问道。
阿鲁木怀真看了儿子一眼,轻哼道:“勉强相处便是,我们有十万勇士在侧,他也不敢怎样。对了,你来此可是有事?”
听出了自家父王话语中的不满,尚从义不由正了正神色,将折扇一收,拱手道:“父王,眼下还不是与傅昭玟翻脸的时候,您万要多忍耐一些才是。”
“为父自有打算,你且说事吧。”阿鲁木怀真不置可否地摆摆手,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自家父王的性子尚从义还是知晓的,见状也不敢多劝,只得收了心思。
只见他走到下首空位坐定,这才开口道:“父王,绵州守将赵泰用兵稳重,前次在成都我军便是被他拖住了不少时日。儿子听闻周皇已遣公孙云绫为将率兵入蜀,绵州还需尽早攻取才是。”
“公孙云绫?”阿鲁木怀真皱眉,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见状,尚从义只得小心提醒道:“此女曾在乾州与父王交战。”
闻言,阿鲁木怀真顿时想起了是谁,不禁嗤笑出声道:“没记错的话,她年纪比你还小吧?大周这是无人了吗,竟让一小丫头为将?”
尚从义曾数次在云绫手中吃亏,深知后者的厉害。
此时见自家父王颇为轻视,不由劝道:“父王万莫小瞧了此女,此女家学渊源,兵法娴熟,更有消息称其如今已成就半步宗师,足见非常人也。”
闻得云绫成就半步宗师,阿鲁木怀真终于重视起来。
能在双十之龄成就半步宗师的,不说前无古人,也是天纵之资了,如此人物自然值得重视。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问道:“你久在周地,可有尽快破城之法?”
闻言,尚从义摇头,攻城战从来都不简单,更何况对手是个善于守城的将军。
不过见自家父王面露失望之色,他又赶忙说道:“父王,这正是儿子来寻你的原因。”
“哦?”阿鲁木怀真顿时来了兴趣,示意尚从义说下去。
于是,尚从义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才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他此次前来所为的不是绵州,而是绵州背后的剑阁。
剑阁雄关,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亦是蜀地最牢固的屏障。
若能抢占剑阁,便可将外军挡在益州之外,届时自可从容收取蜀地,坐看大周与河北的进展。
一旦大周露出疲态,西羌大军或是北上谋夺汉中,或是顺江东下攻取荆襄乃至江南。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便可彻底不再理会傅昭玟了,完全可以图谋入主中原,成就大业。
阿鲁木怀真被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争雄天下的野心此刻已在熊熊燃烧。
他当即起身一掌拍在儿子的肩头,笑道:“我儿所言正是为父所求!甚好!我儿可有取剑阁之计?”
父王起身,尚从义哪还敢坐着,当即起身回话道:“父王,欲取剑阁无需我西羌勇士前往,傅昭玟自会为我们办妥。”
“哦?”阿鲁木怀真有些不解,缓缓坐回位子,问道:“他会这么好心?”
闻言,尚从义走到当中,躬身行了一礼,正色道:“父王,傅昭玟虽在凉州折损了大半势力,但心计谋略还是有的。儿子能看出的事,他自然也能看出。剑阁之重要,于他和我们是一样的。”
阿鲁木怀真闻言细细一想,不由点了点头,示意尚从义继续。
见此,尚从义站直身子,“唰”地一下展开折扇,一脸笑意地说出了心中的谋划。
在他看来,巴蜀之地若论势力广布者,首推天机门,而天机门门主夫人姓公孙。
他料定云绫已与天机门联络,所图必然也是剑阁雄关。
傅昭玟虽然兵将不多,但其与阴姹派合作,手下高手不少,正可趁天机门关注剑阁之机突袭天机谷。
一旦天机谷有失,天机门必然回援,届时剑阁方面便有机可乘了。
若天机门不顾宗门安危非要留守剑阁,那么攻破天机谷,也能为大军攻取绵州扫除后顾之忧。
是以,天机谷和剑阁,无论哪处得手,于他们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闻得尚从义这番谋划,阿鲁木怀真顿时喜笑颜开,不住地抚掌大笑。
“好好好!我儿果然未教为父失望!”
随后,阿鲁木怀真便让尚从义去联络傅昭玟,毕竟他刚刚给了对方脸色看,不好再亲自出面。
而且,尚从义常年游走于大周各地,此次与傅昭玟的合作也是他牵的线,自然更好说话。
尚从义也不推辞,当即告退,兴冲冲就往傅昭玟的临时营帐走去。
营帐内,傅昭玟正脸色阴沉地喝着闷酒,一旁左湘儿则是面无表情地为他添酒。
这时,尚从义人未到而声先至,隔着老远便喊起了求见之辞。
闻得尚从义的声音,左湘儿面露厌弃,轻声道:“阿爹,此人数次对我无礼,请容我回避一二。”
闻言,傅昭玟看了左湘儿有一眼,颔首道:“自去便是。”
话音未落,左湘儿已起身自帐后退走。
此时,尚从义正好走入帐中,不见左湘儿身影,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他还没忘正事,忙恭敬地冲傅昭玟行了一礼,旋即在后者的示意下坐到了对面。
“怎不见圣女芳驾?”
甫一坐下,尚从义便急不可耐地问出了口。
傅昭玟似笑非笑地看着尚从义,兀自添了杯酒放到后者身前,这才说道:“你此来所为何事?”
见傅昭玟不答反问,尚从义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发作,只得敬了一杯酒,细细道出了来意。
闻听尚从义欲与他联手突袭天机谷,趁机抢占剑阁,傅昭玟心中不由暗赞一声。
剑阁,他早已派人前往,欲要抢占这处门户。
奈何,天机门早有防备,联络了一批忠义之士进驻关内,将他派去的人杀了个干净。
如今他手下可堪一用的人不多,又不欲将剑阁拱手让给西羌人,唯恐日后西羌做大难制。
是以,他才会在帐中喝闷酒,寻思如何拿下剑阁雄关。
他还道西羌人目光短浅,未曾想出了尚从义这么个异数,竟也看到了剑阁的重要。
只是按照尚从义的谋划,剑阁最终仍旧是被西羌握在手里,这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在他的盘算里,西羌只是帮他攻取蜀地的打手,事后是要赶出去的。
若是让西羌军掌握太多险要,再想将他们赶回羌地可就难了。
见傅昭玟迟迟不说话,尚从义不由有些心急,开口道:“楚王殿下,剑阁之重要相信您也看得出来,若然迟疑让公孙云绫抢了先,我等只怕悔之晚矣!”
傅昭玟却是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尚从义,徐徐问道:“谁人去天机谷,谁人去剑阁?”
闻言,尚从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傅昭玟不是没看到剑阁的重要,甚至有可能已经动过手了。
此刻这般问来,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西羌大军掌握剑阁。
尚从义心中念头百转,暗忖天机门底蕴雄厚,若没有傅昭玟的援手,单凭他自己的势力根本撼不动对方,遑论吸引剑阁方面回援。
是以,他最后狠了狠心,咬牙道:“楚王殿下,剑阁可以由您去,不过我手中实力不足,需要圣女带人协助方可成事。”
闻言,傅昭玟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颔首道:“湘儿那儿本座自会去说,若能攻破天机谷,也能为大军解除后顾之忧,本座自是希望能成的。”
说罢,他抬起了手掌,与尚从义击掌盟誓。
待尚从义走后,左湘儿方才从帐后回转。
方才她一直躲在后面,自也将帐内二人的谋划听了个十成十。
不过,她并不认为此计能成。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二人的对手是公孙云绫。
剑阁如此要地,即便她不擅军事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那个人,必然早有后手准备着。
只是当她看到傅昭玟兴致勃勃地饮酒,便也歇了劝说两句的心思。
如此也好,她就喜欢看着这个人吃瘪,只要这人不高兴,她就觉着念头通达了。
却说尚从义风风火火地开始为他的谋划做准备时,殊不知天机谷方面也有着一场会面。
一方是天机门门主诸葛逊夫妇,另一方则是两名老者,空空道人和钱麻子。
两人手中各有一封书信,二人正面露激动地细细看着内容,钱麻子更是已有些老泪纵横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