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大军按计划快速南行,抵达了子午道中的最后一处安营地。
念着明日便能进入梁州地界,云绫心情还算不错,便在中军帐内看书消遣。
这时,燕十七掀开帘布进来,面上带有迟疑之色。
云绫只看了一眼,随手放下书籍,问道:“出了何事?”
燕十七却未立刻回话,犹豫半晌方才轻声说道:“姑娘,是兄长那里有点事,让我来禀报。”
一听是燕十六有事,云绫不由正了正神色,示意燕十七说下去。
燕十七吞吞吐吐半晌,终是一咬牙将事情道出。
云绫听罢也是一阵好气又好笑,起身就往亲军的营盘走去。
入得燕十六的帐篷,就见其负手来回踱步,钱聚则一脸憨憨地守在旁边,而帐下跪着三人,正是林大虎、林二虎和楚筠。
楚筠也就是大丫,云绫嫌弃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家叫大丫太过俗气,索性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这三人之所以跪在这儿,根子还在林二虎和楚筠身上。
却说当日云绫将林大虎交给燕十六,燕十六发觉这小子虽是个闷葫芦,武道也稀松平常,但每每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便将人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兵。
此番出征,也不知林二虎和楚筠两个小的是如何做的,竟让林大虎同意将他们藏在了军中一并带来。
有林大虎掩护着,竟是将出子午道才被燕十六发觉。
还不是燕十六主动找到的,而是楚筠有些吃不住行军之苦生了病,林二虎去军医那儿讨药才被钱聚逮了个正着。
钱聚这人平日里憨憨的,换句话说也是不知变通,将军纪看得比什么都重。
军中藏了两个外人,这事被他撞见那还能有好?当即便将人扭送到了燕十六跟前。
此事坏了军纪,按律不但林二虎和楚筠两个小的当斩,窝藏他们的林大虎也活不成。
这可教燕十六犯了难,毕竟人是云绫交到他手里的,他也不好处置。
于是,才有了燕十七吞吞吐吐找上云绫的一幕。
云绫一看帐中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见惊动了她,林大虎面露羞愧之色,林二虎和楚筠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小丫头更是身子瑟缩隐隐传出哽咽声。
“说说吧,怎么回事?”云绫接过燕十七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
话落,林大虎正欲说话,不曾想却被林二虎抢了先。
只见林二虎抬起头来,一脸有愧地说道:“姑娘,此事不怪大兄和大丫,是我非得来的,大丫不放心才跟了来。我大兄发现时已经晚了,这才不得已将我们藏了起来。姑娘要怪怪我便是,与大兄和大丫无关!”
话音未落,林大虎当即抱拳说道:“大将军,此事是小人犯了军纪,甘愿领罚!只求大将军念在他二人年幼不知事,饶了他们这一回!”
说罢,他“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额角顿时冒出了血迹。
见状,楚筠也不憋着了,张嘴哭出了声,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云绫抚了抚额角,开口道:“十七,将楚筠带下去,吵得头疼。”
“是,姑娘!”
燕十七应了一声,不由分说便将不愿离开的楚筠给抱了出去,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云绫扶额不说话,燕十六便欲开口为林大虎兄弟求个情。
岂料未待他将话说出口,那边钱聚已然开口道:“姑娘,林大虎滞留探亲家属隐瞒不报,当罚十军棍以儆效尤!若姑娘不忍,只恐坏了军中的规矩。”
闻言,燕十六和林大虎兄弟齐齐看向钱聚,云绫也不自觉抽了抽眼角。
以后谁再说钱聚老实,她都不会信。
大周从来不禁止家属到军中探亲,只是要注意举止,不可乱看乱闯,一旦出了事,全家连坐而已。
到了战时自是不允许探亲的,不过这点却非明文规定,自然也就因人而异了。
经钱聚这么一说,对于林家兄弟如何处置就全看云绫的心情了。
“林大虎滞留亲属在军中,念其初犯,打十军棍长长记性!至于林二虎,本将正缺个打杂的,这便带走了!”
说罢,云绫起身提溜着林二虎便离了此地,将林大虎留给燕十六看着办。
见云绫走远,燕十六长出一口气,旋即一把揽过钱聚的肩膀,笑道:“行啊老钱,没看出来啊!”
钱聚嫌弃地拍掉燕十六的手,没好气道:“我是憨,又不是傻,别以为我看不出姑娘为难。”
燕十六讪讪一笑,暗道平常还真就看走眼了。
随即,他走到林大虎跟前一把将人拉起来,啧了一声,教训道:“乖乖去领罚,这事也就过去了,日后不可再如此不知轻重!”
“是!”
林大虎垂着头应命,旋即又冲二人深深行了一礼,这才随钱聚下去领罚。
十军棍看似不多,端看动手之人怎么打,真要狠了心也是能要人命的。
是以,钱聚亲自带人去,多少也是有回护的意思。
另一边,云绫一路提溜着林二虎回到帐中,随手将人往地上一丢便不再理会。
林二虎自知理亏,也不敢吭声,只主动担负起了端茶倒水的杂活。
云绫一边看书一边留心着这边,心里也是暗暗点头,心道这个小杂役倒还自觉。
只是林二虎一直动来动去,扰得她也静不下心来看书,索性唤来一名亲卫带其去寻燕十七,这才换来一时安宁。
不多时,燕十七又从帐外进来了。
“都安顿好了?”云绫淡淡地问道。
“好了。”燕十七颔首,随即又道:“方才收到姚崇训的飞鹰传书,卢洵一事朝廷已有决断,锁拿下狱,卢家对此没有反应。”
闻言,云绫嘴角一撇,淡淡道:“卢家能有什么反应?敢在军粮上动手脚搁平时也是个死罪,更何况是在战时。只将其锁拿下狱都是便宜他了。”
原是当日得知卢洵欲在军粮中动手脚,云绫便吩咐了燕十七暗中搜集证据送回长安。
这点事都不需燕十七如何用心,仅是亲卫们便办得妥妥当当的。
不单是军粮一事,就连卢洵往日里的一些违法之事都被挖了出来。
莫要忘了,玉麟卫可还有着监察天下之权,爪牙遍布四方,真要暗中查一个人就没有查不出的。
这些证据一送回长安,姚崇训便递给了杜进用,后者又亲自呈到了御前。
于是乎,在卢之浩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震怒的天佑帝就已下旨捉拿卢洵回京问罪。
随后,吏部侍郎李怀仁与兵部尚书杜进用联名举荐了新的南山镇抚使,不是别人,正是赋闲在家的公孙安世。
可以说,全程云绫都只起了个头,手握兵权的南山镇抚使,卢之浩最重要的外援,就这么被她以及她身后的人联手扳倒了。
一些知晓内情的朝臣无不为公孙家的势力而咋舌,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以为出了辽东那档子事,公孙家会渐渐失势,未曾想他们真要针对起谁来,仍旧举重若轻,教人连还手都做不到。
一时间,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暂时歇了心思,准备观望观望再说。
云绫此番举动倒也阴差阳错为公孙家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当然现在也还不知道。
拿掉了卢洵这个不稳定因素,云绫也就没再理会后续之事,开始专注于南下平叛大事。
大军顺利出了子午道,出口处李思道已带人等候多时。
一番久别重逢的寒暄后,大军于日落前赶到了汉中城,就在城外军营住下休整。
云绫将大军交给孙怀义安顿,她则带着燕十七随李思道一起前往梁州大都督府赴宴。
赴宴之人并不多,如王胤之、杜进贤等皆是云绫的旧识,众人也就随意地闲聊着。
值得一提的是,席间云绫特意拍了拍杜进贤的肩膀,笑道:“在京之时我与杜尚书相处甚好,杜参军只管勤于任事便是。”
闻言,杜进贤当即面露激动之色,连连应是。
此间无一庸人,俱是听明白了云绫的话外之音,看来公孙家已经正式接纳杜家的合作了。
是以,云绫话音落下之后,王尔山、王胤之、李思道轮番与杜进贤喝酒,言谈也亲切随意了许多。
杜进贤心里那个激动啊,无法言表。
往常他在汉中虽未受什么刁难,但与这些人相处起来也只是就事论事,谈不上私交。
但自今日之后,他终于被这些人当作自己人了。
酒足饭饱,宴席撤去,众人移步议事厅用茶,也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云绫最关心的自然是绵州的情况,还有天机门的消息。
王尔山沉吟片刻,开口道:“今日收到的最新消息,叛军于昨日抵达绵州近郊,发动了一场试探性进攻。”
“绵州领军大将是谁?”云绫问道。
“这个人你认识。”王尔山回道:“赵泰!”
“是他!”
云绫想起当初乾州之战,赵泰虽奉命镇守要道,并未直接参与正面击溃西羌军的战斗,但此人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用兵沉稳,尤擅守御之术,有他在绵州短时间内应是安稳无虞。
果然,王尔山也道:“赵泰此人用兵稳重,又有周思勉辅佐,守住绵州短时间内当不是问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又问起大军粮草之事。
出了子午道,云绫这一路大军的粮草就要由梁州供给了,她自然上心。
对此,位居长史之职的王胤之当即笑道:“师妹放心,愚兄都已准备妥当。”
李思道也开口道:“愚兄亲自带兵押运粮草,保准万无一失!”
闻言,云绫当即谢过。
而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