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城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几十名密令司诏狱使鱼贯而出……
与此同时,岷洮县内,何文俊已经整整两个日夜没有合眼。
大批百姓涌入城中,使得原本就不大的城池变得拥挤不堪,街头巷尾、犄角旮旯到处都是难民,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站在城墙上,满脸疲惫地望着还在不断往城内挤的百姓,已是无计可施。
“先……先生,统计出来了!”贺霖举着一本簿册,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
何文俊一把夺过簿册,快速翻阅起来,只看了两眼,眉头就拧成了一团疙瘩。片刻后,猛地合上簿册,二话不说便往城楼下跑。
贺霖还没缓过劲儿,喘了两口粗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快步跟了上去。
……
城东一处宅院,暖黄色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虽不能为寒冷的冬日增添几分暖意,倒也能让人心里舒服一点。
项谨原本正坐在书房里饮着茶,听到窗外不时传来的孩子笑声,也忍不住放下手中茶盏,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你们这俩小丫头,也不嫌冷?”他来到赫连良卿与林如锦身前,把何家那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好一阵亲昵,“这俩娃娃长得倒快,算日子,快两岁了吧?”
“哪呀,还有小半年呢。”林如锦应着,紧了紧两个孩子的衣领。
“是吗?”项谨呵呵一笑,眼神中透着回忆,“我记得那时,正好是小满脱了牢狱,跟着贾淼前去剿匪那一天吧?”
“六月初一。”赫连良卿说完,又很快改了口,“嗯……准确的说是六月初二。”
项谨微微颔首,继续逗弄那俩娃娃:“来,叫个师公听听。”
俩孩子被胡子扎得一个劲儿往后躲,小手不停地在项谨脸上拍,眼瞅着项谨被“折磨”的龇牙挤眼,一旁的赫连良卿与林如锦倒是笑得花枝乱颤。
“项公!”一声疾呼,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
看着何文俊呼哧带喘的跑进院子,项谨笑着打趣:“这是天要塌了,瞧把你们爹爹给急的!”
赫连良卿与林如锦对视一眼,伸手去接孩子。
项谨没有交给他们,而是把俩孩子放到地上,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屁股:“去玩吧,别老抱着,多跑跑长得快。”
完后又看着何文俊,笑道,“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何文俊抹了把汗,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那本簿册:“天塌不塌的不知道,若是再不想个对策,这岷洮的城墙,许是要被百姓们挤倒了。”
“哦?这么严重……”项谨接过那册子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再度合上还给何文俊,“怎么才七万多人?”
“啊?”何文俊愣了一下,随即又不确定地问道,“项公,您是不是看错了?这七万三千多人只是进入城中的百姓,还有近两万人,年龄体质等条件都符合我们的募兵要求,已经尽数编入军中。另外,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正往城里来,粗略估计,仅在城池附近的就有四五万之众。”
“四五万……”项谨捋着胡须,不住点头,“嗯,看样子应该差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沉吟片刻,又问,“粮食可还够?”
“尚能维持个七八日。”何文俊道,“若非城内富商纷纷慷慨解囊,只怕,早就引起动乱了。”
项谨笑了笑,看何文俊一脸愁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总有办法解决的。”
说着,叫来一名小厮,吩咐了一声,“去城外校场,唤燕朔来见我。”
而后又拉过何文俊,“你不是已经物色了不少帮手吗,要学会放权,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处理,你也忙里偷闲,陪我老头子喝口茶。”
何文俊想要拒绝,他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喝茶。无奈项谨不放人,他又挣脱不过,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去了书房。
书房内温暖如春,炭盆里的竹炭噼啪作响,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与袅袅茶香融为一体,让人心旷神怡。
何文俊坐到椅子上,顿时便有一股困意袭来,与项谨闲话了没几句,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项谨眼里含笑,还有一些怜惜,为他披上一张毯子,便坐在书案后,默默地品茶看书。
小半个时辰过去,燕朔走进屋门,看到何文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项谨面前:“何先生也是辛苦了。”
“呵呵,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项谨倒了杯茶,推给燕朔,“时机还未到吗?”
“只等少主他们传来消息了。”燕朔浅酌了口茶,“近日又募集到不少兵勇,加上之前的已有近三万之众,褚青锋正在加紧操练。”
项谨微微颔首,又问:“兵甲可足?”
“武器尚够,铠甲还缺不少。”燕朔又说,“城外又加开了几处窑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项谨注意到何文俊扭动了一下身子,起身挥了挥手,招呼燕朔出去。
赫连良卿与林如锦已经抱着孩子回了何家,院子里只剩几个小厮丫鬟在做洒扫。
两人缓缓踱步,项谨捋着胡须,沉吟道:“小满是否回信,与你拿下冀北三郡有关系吗?”
“没有。”
项谨微微一怔,瞥了燕朔一眼,无奈地摇头轻叹:“唉,老了,已经跟不上你的想法了。”
“主公虽年迈,却是老当益壮。”
“你呀,什么时候也学得跟那浑小子一样油腔滑调了?”项谨失笑,“行了,快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你在等什么?”
燕朔不答反问:“主公觉得,拿下冀北三郡,是否需要大动干戈?”
“若说攻取三郡郡城,或许有些麻烦,至于别的城池……”项谨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燕朔嗯了一声,这才说道:“除了定安城内驻扎着一万雍州军,别的城池只有区区百十号城防军,铁勒人在永安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若不是赛克图没有攻城器械,只怕他还会领大军往各个城里走一圈。朝廷的应战态度如此消极,百姓心里会怎么想,不言而喻。”
“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原因?”
“嗯。”燕朔点头,“与其强攻城池,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倒不如持续积累百姓心中的怨气,暗中传播我军义举,等我岷洮义军出动的时候,各城百姓纷纷开门相迎,岂不快哉?”
“你跟我逗趣呢?我年纪再大,也没糊涂到连这些都想不到。”项谨站停,看着燕朔,“我问的是,这一切跟小满回不回信有何关系?”
燕朔哈哈一笑:“主公勿急,少主的回信虽对取下冀北三郡没有影响,却关系着往后的铁勒部该何去何从。”
项谨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说直白一点儿!”
燕朔敛了神色,眉宇间自有一股从容的自信:“少主若能彻底击溃铁勒部,我会将赛克图射杀,反之,我会将其放回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