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一转眼这一年便又要过去了,这几日长安城开始飘起了雪花,天一冷,大家伙都不乐得出门,乐一乐就待在奶奶身边,只日跌时分抱出来晒晒太阳。桑陵留了成媪在午苑休息,自己领着宗湘卫楚在侯府和高府之间两头跑。
高恒来信上说:他已经到了回阳,明日就能到府。
桑陵就守在姑姑身边,把帛书上的话给姑姑念了,得了姑姑断断续续的几声回应,便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又坐到窗下去了。
可能饮食更换的原因,她现在是越发不怕冷了。——自生完乐一乐以后,成媪交代午苑小厨房给她备的菜都是猪肚、羊肉、鹿肉一类,非但如此,还变着花样的添些红枣、桂圆、当归和枸杞,吃得她那段时间险些鼻子喷血。
正琢磨着窗牖要怎么开,才能不对着桑凤娥那头,又能让自己凉快点,卫楚从门边踩着丝履进来,脚下生风,“事办成了。”她激动说完,瞅了眼桑凤娥那边,膝行上来了些,“桑府里的人已经过去了,但昨日夜里雪大,河面封冰,一时半会还没捞到。”
“阿增人在何处?”桑陵问。
“办完事就带着少公子往天梁去了,奴之前同他交代了,花钱在当地找个老妪先把少公子待住,等过完这个年再回来。”
“好。”她徐徐松了口气,说,“你多留意外头,有了什么动静再来回我。”想了想,又道,“巫女不能留。”
话说完,卫楚就应声退出去了。宗湘在一旁给桑陵杯子里再添了热水,原想问问她还要不要开窗,却见少夫人眼神空洞。她不禁阖上双唇,安静跪坐回了原地。
下午太尉夫人失足落水的事就传开了,连卫媪都带了消息回来,老人家神色仓皇,径直往画堂过来,原是想和躺在榻上的女家主说的,神情一顿,又快步朝着桑陵这边过来了。
彼时桑陵刚用完午饭,案几上摆了一卷半摊开的竹牍,正悠悠然看书呢。
“桑家夫人和少公子都掉河里淹死啦。”卫媪绘声绘色地说起来,“听说抱着公子一整宿都没回来,下半夜她自己院里的人就去找了,沿着河岸一直没找着,天一亮就报京兆尹了,市令找了半日都没找着,河面结着冰呢,那怎么能找到?人怕不是掉河里,往桑府里查了一番,说是——”卫媪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马夫人从天梁回来的当晚就带着公子去了外增台河,然后就双双掉河里了。什么事能寒冬腊月大半夜的跑到河边去?还是城内最宽最深的一条河。上月,侯夫人是不是才打听过马夫人什么时候去天梁……卫媪抿了抿唇。
“说是什么?”桑陵唇边含笑望住了她。
“说是从天梁回来以后过去的,只怕和祈福有关。”卫媪答得战战兢兢,抬眸瞄了眼侯夫人,这种事问侯夫人,怎么开口都像是质问,倒容易冲犯了对方,还不如等之后在成媪那儿探探口风的。
于是她咧着嘴笑了两声,“她自作孽,定是被天神罚了。”
母亲带着儿子深夜消失在外增台河边,又是个高官夫人,这事再长安城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桑武那儿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好长一段时日没到高府来,也没同桑陵来过什么话。桑陵也就不理会这些了。——尸首若是找不到了,那就是一桩悬案,要是找到了,也只能看出她是失脚跌下去的。
高恒比回信说的晚一日到长安,还是二更天才到的,阿山早就领着家奴去接人了。
桑陵就在画堂陪姑姑一起等,这两日桑凤娥看起来又稍好些了,起码清醒的时间长些,也能听着边上人说话,跟着笑上一笑。
高医生一入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画堂后室,桑陵也只是和他简单招呼了一下。该要说明的情况都在寄过去的竹帛上言简意赅的说了,现在是给姑姑瞧病要紧。
与此同时,备在府内的医工也都到了,两个人就在姑姑的榻边对接。
等到那边的人过来,都已经是丑时了,高恒伸手本是想拍拍她,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他的嗓音低沉,“时候不早了,阿陵,有什么要说的,明日再说罢。”
他一路奔波赶回来,桑陵并无多话,颔首应声。
也不知道是否和高恒终于回来有关,桑陵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夜里回含宁园躺着就睡着了,一觉到大天亮,宗湘在榻边服侍,说是巳时了,她猛地坐起来,简单穿配好就往画堂过去了。
才刚拐过行障,就见那头帐边跽坐着的高大身影,单一件浅灰直裾袍,墙角木檹上挂着一件他的白裘衣,堂中燎炉里升了火,屋子里很很暖和,姑姑半坐起身,正靠在迎枕上由表哥施针,先望到了进来的她,表哥略有察觉,一同望了过来。
不过他们并无对话,桑陵只是笑着示意,就领着宗湘蹑手蹑脚地跑到窗边,宗湘将镶玉龟形铜镇压好席子,主仆俩方才落座。
卫媪安排得同样熨帖,没过一会就把早饭奉了来,一碗分好的蒸饼和几碟子蘸料,虽简单,但正合桑陵的胃口,她早饭一般不喜欢吃太重口的。一面嚼着一面就问悄声问宗湘吃了没,宗湘捂嘴笑了两声,“奴卯辰就和卫媪一块吃了。”
桑陵朝她做了个怪表情。高恒在那边诊断完,正往这边过来,桑陵听着动静望过去,又见坐在帐中的姑姑也在对着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