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上来的第一天,桑陵同自己婆婆陪着吴皇后去了一趟天梁大德宫,随同的还有皇后的两个儿媳,一个是前太子妃,一个是现太子妃。
这里头的故事,她从前听班乐和代成君说过一些:说前太子病死以后,后来立的太子还是吴皇后所出,是她的第二个儿子,也是第十一个皇子。还有一些风言风语的,传言前太子好男风,也是染上了那些不好言明的病,所以不到二十就死了。
其余再要往深了说的,那俩八卦先锋都不知道了。
一拨人各自祈福各自的,昭玉夫人顺道还给她求了个多子符,倒让她汗颜了许久,最终无奈收下。
若不是身在这个传承最重要的时代,她是觉得有乐一乐一个女儿就够了的。
建嗣十四年的开端,总的来说日子还算平静,虽然桑枚说了那样的话,但桑陵还不至于当真,若真有事,昭玉夫人和聂太公只会比她更快知晓,可是连祖父和婆婆看起来都还好,她也没必要为未知的事来弄得自己焦虑。
再说高府那头,在高恒的悉心照料下,姑姑肉眼可见的恢复许多,桑陵后来去瞧过几回。
那日高恒受邀给人家看病去了,成媪和卫媪跽坐窗边,外头传来呖呖莺声,暮春暖黄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百骸调适。
姑侄俩就在画堂后室说话。
谈及马氏之死,以及后来种种,事发后几日京兆尹去天梁找了那巫女,听说巫女已是自缢,一时间便又传出好多传言,有鬼神说的、有邪祟说的、更有说巫女复仇的,一个个传言拎出来,都能写成好几本精彩绝伦的戏本子了。
姑姑半倚榻上,腰间枕着丝囊珍珠枕,身上盖的是西域来的树叶纹鞍毯,即便大病一场,却仍旧风流韵味十足。她叹了口气,“我是早叫他休了那个毒妇的。他不肯,我原先只当他是被那毒妇迷得五迷三道。那日他叫我去,说原是他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受了下头人的贿赂办事,不想里头死了一批人,叫官府查出来了,你说怎么能那么巧,查案之人正是马家大哥,他们念着是一家人,把这事瞒了下去,算是保住了你爹,但自此马霁君怙势作威,以为拿住了阿武,竟要遣散整个后院媵妾,阿武当她妇人拈酸吃醋,再没进过妾室的屋门。这事都还没过去多久,她又要通融马家后生买官,阿武也都照做了,谁能想自此就是个无底洞,她马家里里外外的事,无一不要桑家来打点周全,犯的错也得想法子弥缝,阿武是被逼无奈才与我透露,那日我同他建议,给马氏喂了药,干脆毒死她罢了。”
那是毒人没毒成,反倒叫人先发制人了。
“那您又是如何被下毒的?”桑陵轻声问。
“也怪我自己疏忽。”姑姑自嘲道,“出来时家奴说大门尚在修缮,让我且等等,下头婢女奉了茶水上来,我也没多想,就喝了一口。”
那看来马氏动作也是真快,桑陵眼珠子微微转动,“她才得知了这事,就跑来下毒,可想是早备好了罢。”
若是手边早备了毒药,又是留给谁的呢?桑凤娥也才留神到这点,惊诧过后即是骤怒,“贱妇,竟还存着这个心!”
高家婢女正奉了汤药进来,暂搁置在榻边的案几上放凉,桑陵就一面抚着桑凤娥的背顺气,一面嘱咐卫楚备两颗饴糖过来,回眸过来宽慰,“好在人已经死了。”
这才是最叫人痛快的呢,桑凤娥不禁冷笑,“妻贤夫祸少,桑家有了一个她,才如此不太平,如今死了是幸事,虽是古怪,却也是报应,呸。”
这一时半会的,她还没联想到桑陵身上,古人本就极信这些,什么鬼神邪祟、巫女复仇,之所以能传得这么广、这么久,也都是因为他们信奉。
里头的蹊跷,也只有高恒能一眼看透。
桑陵当然就不会再刻意去说什么了,听完姑姑的感慨,就把汤药端在了手里,“先喝药罢,姑姑。”
从高府出来的时候已是申时,经过一下午阳光炙烤的石砖地很暖和,贵族妇人春夏时穿的都是很些轻薄便利的丝履,走在这上头又有些烫脚了,成媪说干脆叫人抬了步辇进来,给桑陵都惊了一会,“这么大动干戈的做什么?”她又笑道,“要是地上再铺些鹅卵石,这就很养生了。”
“怎么呢?”成媪一问,卫楚和宗湘好奇的目光也粘了上来,桑陵轻笑着说,“《黄帝内经》里说过「足为精气之根」,如若地上铺了鹅卵石,经太阳烘烤后阳气足了,人脚踩在上头,不就是疏通经络了?”
“是了。”宗湘接话道,“大夫人以前也这么做过,还是宫里侍医给的养生方子呢。”成媪跟着笑道,“少夫人读的书多,医理都清楚。”
“其实我也没读过黄帝内经。”桑陵就没接这份奉承,“是听表哥说的。”
作为后世人,她是知道这么个养生法子的,但能这么引经据典的说出来,都还是听高恒说过。
“那就难怪了。但少夫人能记住,也很是厉害了。”成媪还在夸,桑陵都有些受不住了,打了个冷颤,无奈道,“我知道你要夸我,也别句句都这么,读书厉害的多了去了,我晓得的仅是沧海一粟罢了。”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间到了门前,家奴才把车踏放好,不远处一人一马从道上快速奔来,等到了跟前,那人几乎是滚下马来的,卫楚上前认人,是午苑院子里打扫的东五,刚要开口问,只见他跪倒在地,黝黑的脸上全是汗水。
“交州战报,候、侯爷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