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桑陵就一直住在高府,这种特殊时候,她也管不得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了。当日她们从侯府出来,成媪就派阿增去给房媪传话了。只叫房媪先把女公子抱到云月榭去住两天,连带着伺候几个乳娘和老妈子都去了。
昭玉夫人期间还过来了一趟,是带着乐一乐来的,不过姑姑还不能说话,也都是桑陵在和昭玉夫人说话,只是略略提了一嘴里头的事,含糊过去,“都是家里的一些丑事,我继母与我姑姑不和睦已久,前几日不知道怎么又闹起来,就做了这荒唐事。”
“桑太尉不知晓吗?”昭玉夫人自然要问。
如若不是桑陵现在还姓桑,又担心桑武犯的错万一连带着女儿都要连坐——她真恨不得就地揭发了她亲爹的好。吞咽了一下,才回答起来,“父亲说里头其实是有一些误会的,我也不好多问,终归现在是嫁出去的人。”一面说,就一面去瞧榻上的桑凤娥,“姑姑自小待我像待亲生女儿一般,我只想她早些好过来,从此都不必遭此等罪了的。”
话落沉默少顷,昭玉夫人点头道,“你表哥何日归来?”
“今早才送回来的信,说是年前能赶回来。”
昭玉夫人闻言也只是点头,于是宽慰道,“太医既说了用了药不妨碍,只是需要静养,你也莫太过劳神,虽说守在身边也能安心些,却也要注意歇息的。”
说着就叫乳娘把乐一乐抱过来了,三代人坐在画堂里头,逗弄逗弄孩子,也算打发了一下午光阴。
昭玉夫人走后两日,桑武私下里又来了一趟高府——为什么说是私下里呢,还是因为马氏今日带着她儿子桑肖去天梁祈福去了。
桑陵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冷笑,领着他一路进画堂后室看桑凤娥,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现在要她装和气是装不出来的。
这两日桑凤娥状态好些了,虽然张口还不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来,但好歹算是能清醒些用些米汤稀饭了,有时候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桑陵和卫媪、成媪也还是能懂她的意思。——只是这时候,尽量还是避免她多说话。
桑武这会在榻边看着桑凤娥,一边听医工的回话,桑陵在墙边的软席上坐着,冷眼旁观了好一会,突然想着什么,只问身边的卫媪,“马氏是经常要带着桑肖去天梁的吗?”
桑凤娥和桑家来往还算密切,卫媪这个待在她身边的老妈妈,想来也是能知晓一些的罢。
“春秋时节是隔三月去一次,冬日是每月初都要去的,因为公子自生下来以后身子就不大好,尤其临近冬日更容易生病。”卫媪说。
侯夫人就轻轻“噢”了声,只是语调还有点上扬的,成老妈妈当即听出了不对劲,膝行至她身边,也加了句,“天梁大德寺最是出名,只宫中贵人能进去,年后女公子周岁,大夫人会带女公子去大德寺,还是娘娘赐的恩呢。”
这还是在炫耀聂家罢了,桑陵没顾上这个,只问,“那马霁君去天梁哪儿祈福?”
“大德寺周边也有许多巫觋,也是出了名的。”卫媪接着回答。
桑陵的目光就渐渐放空了,两个老妈妈原想继续说下去的,见她这个样子,面面相觑,也就没有说话了。
巳时桑武离开,卫媪和成媪——一个代高家,一个代侯府去送的。桑陵仍旧跽坐席子上,心里的想法渐渐周全,便唤来了卫楚和小原杏,低眉耳语道,“你即刻去一趟天梁——”
冬月的风从院中拂来,吹起了门前珠帘,屋中香炉青烟也乱了方向,屋中的窃窃私语就一点点被淹没在了主仆三人间的眼色之中。
*
这个年底实在热闹,尤其对桑家而言。建嗣十年的冬月刚上来,初八日就传了消息出来,说是桑家二姑娘给东平王做了续弦。
虽说不似东平王前年头婚那般,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婚宴,却也因他五皇子的身份,到底还是宴请了好些贵族高官在家里摆了酒的。
冬月门馆里放假,代成君闲来无趣,追到高府来找桑陵说话,闲谈时还说起这事,说若不是聂策不在京里,包准也要被邀过去喝酒的。
桑陵只是惊讶,桑枚比她小四岁,今年那也才十三四岁,虽说国朝也不是完全按着及笄年龄来定婚嫁——但,桑枚也不是非要在这一两年成婚的。为何他们这么着急?还是给人家做续弦?
而且东平王好像比桑枚大了挺多的。
还是说,就为了人家皇子的身份?
“他那个头婚的夫人也可怜,嫁进去的时候,媵妾的孩子都有七八岁了。”代成君在她面前细细地说着里头的八卦。
桑陵都快跟不上她一口一句信息的速度了,兀自在心底默默算着东平王那得多小就有了孩子。——又听代成君絮絮叨叨的,“你继母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呢,放了你妹妹那么小的孩子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死?我听说东平王后院里的那些个小星们,一个个可厉害得很,谁知道前年嫁进去的那个元配是怎么死的?”
“妾室如何会那般厉害?”桑陵禁不住问。
“有一对双胞姐妹花是东平王从北边带过来的,听说是那边的养马女,本来性子就野,说什么——”代成君支颐道,“说什么在国邸里都能带着匕首跑,其实之前就有风言风语的传出来了,好像是姐姐杀了一个婢子,当时事闹挺大,连千山夫人,东平王她娘都派人到国邸里去了,就要处死那对姐妹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处死,人俩还在后院里安安生生住着呢,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很是得宠。从前班乐和我说,是那对姐妹床上功夫了得,所以才讨得东平王喜爱。”
“你说这样子的后院,你继母还把你妹妹嫁过去呢?”
“可能。”桑陵抬眉道,“是想要这个王后的名头罢。”
怎么说东平王也被封了候,将来出去之国,那桑枚就是王后了,不论东平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权,总之桑枚那就是皇家的贵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氏不也得跟着当了这皇亲国戚了?
如此一来,桑武就更不敢动她了罢。
桑陵冷冷一笑,玉白手指沾着杯盏中的水,就慢慢在那案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