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武错愕地都直起身子来了,“你说什么?”
“昨儿从你们这回去后就不舒服了,今早犯困,睡到现在都没醒,表哥不在,请的医工说是中毒了。”
“我去宫里请太医。”桑武到底还是晓得关注重点的。
只是被桑陵叫住了。“我已经派人去了。”她昂首目视,努力遏制住心底的怒火,“姑姑定是被马霁君所害。你身处其中,定然也清楚她二人之间不和睦的由来罢。”她不信,桑武这个身居太尉职位的政客,还看不明白家里的这些事,于是攥紧拳头,一咬牙,将所有尘封在心底,原本打算永不再提的往事,再度血淋淋的展现在这个父亲面前,“我年幼时肥胖丑陋,脸上发痘,皆出自她之手,明知我身体有恙,仍不断哄骗喂食,十三岁那年把曹家邀上门,也不过为了让对方当面奚落于我——”一句话止住,她多想继续说,那个可怜又自卑的小女孩,不过十三岁,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生碳自杀。
到了此时此刻,连她都尚且分不清,这份源自心底的哀伤,究竟是她太能共情因而痛苦不已,还是原主一直存在于她体内,祈求通过她的灵魂,将以往那些所遭受的委屈悉数释放。
“我娘……”于是她放轻了语调,“如若她在世,或许我也不必遭受这么多吧。只是幸好我还有一个姑姑,我的姑姑又正好同我的继母不和睦……”
“阿陵。”桑武出声打断了她。
桑陵不禁冷眼看向他。
“从前大人们的事繁冗错杂,到现在,也难说出个谁对谁错来……”
“所以呢?”她只觉得好笑,桑武如今的这副嘴脸,就好像不久前才在谁身上看到过,哦,聂家太公,家族里的大家长,怎么都喜欢当搅屎棍啊。她干脆将不屑的态度摆在了脸上,“所以她就可以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下毒手,现在又对自己大姑子下毒?那是你亲姐姐……”她还要继续说,桑武深吸了口气,再次打断,“阿陵,这里头的事你不要管,现在我同你一道去高府。”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否认过马氏下毒与否,也没有正视过桑陵迫切的目光。
桑陵不禁愕然,看着他这副态度,忽然来的第六感告诉她——自己身前的这个人,或许是知道原委的。
“你知道?”她觉得不是一般的荒唐,“你是知道马霁君给姑姑下毒的吗?”
桑武没有回答她。
答案似乎已经赤裸裸地呈现在了眼前,她握住案几起身,再要质问里头的细节,只见桑武也站起来了,“当务之急,是救下你姑姑。”
“为什么?”她再顾不得其他,蜂拥而出的泪水都汇聚到了下颌。
“阿陵。”桑武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了她,也很是无奈,“莫要再提这些了,随我去高府。”说完就拉住了她的手,却叫她一把甩开了,“你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就是和马霁君同归于尽也要弄明白。”
这个样子的桑陵实在陌生,仿佛变了个人,桑武纵然知道她高嫁以后难免有些脾气了,却也不想能改变到这般,甚至让他都不知道如何镇压。
屋内沉寂了小片刻,桑武几度吞咽,左右打量,挥挥手把屋子里两边的奴仆都清退了,桑陵跟着一颔首,那边的卫楚和小原杏便也出去了,饶是如此,她这个爹还把声调又压低了些,“你母亲——你继母——”他叹道,“爹在朝堂犯下一些事,她是知晓的,马家也——”
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桑陵却也当即听明白了,猛然想起时疫期间,聂策说过的话:官官相护、官商勾结……便是桑家,也难辞其咎。
所以是桑武做了什么错事叫马氏,甚至整个马家拿捏了?
“那为什么要毒害姑姑?”
马氏就算和姑姑有怨怼,也不至于到了当即要下毒的地步罢。
桑武已经低下头去了,一个身量也不差的中年男子,就在自己女儿身前垂下了脑袋,“你姑姑也知晓此事,那日与我建议休了马氏。”
“所以被马氏知道了,就给姑姑下毒?”她甚至不用等桑武把接下来的事说下去,自己也能说出个所以来了,“她下毒的时候你就早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桑武这一句否认倒是来得快。
桑陵只觉得这个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格外令人发笑,她摇了摇头,昂首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由衷感慨了句,“真是窝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