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到绿源洲时已夹杂严冬的寒意,槐树和柳树上凝着厚厚一层白霜,宗一郎按照《养生周要》的方法进行晨练,自从对武学丧失了兴趣,他的全部精力都专注于养生,由于穿了棉袍,没过多久他就汗流浃背,尽管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他也不敢把棉袍脱去,晚秋初冬的风最是伤人,若图一时畅快,早上的功就白练了。
“无疾这小子,他怎么从来不按《养生周要》要求作息,昨天晚上看花柳小说到午夜,早上赖床不起,还是一位医者!”宗一郎耐不得寂寞,无疾又不肯陪他,心里很恼火,正待接着抱怨几句,忽然想起怨愤乃是养生大忌,慌忙调理内息平心静气。
晨练完毕,宗一郎登上那座飓风中化为焦土的亭子,望向茫茫弱水,这是他每日固定动作,弱水虽不像大海那样潮起潮落,气势磅礴,但水面开阔,不见边际,可稍解思乡之情。
“咦,奇怪,这水面怎么下降了。”宗一郎看着脚下石灰岩上的水纹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流波山融水冻结,才导致水面下降?不过这下降速度着实有点快啊。”
吃早饭时他跟无疾提起这件事,无疾只当他在胡扯,“你眼花了吧,我在这岛上快三十年了,从来没见水面有过任何变化,流波山那点融水,对弱水来说,等于小孩撒尿,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信你自己去看。”宗一郎嚼着馒头道。
“吃完饭再说吧,别想把我支开独吞这点牛肉。”无疾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等无疾站到宗一郎早上所在的地方,看见水纹痕迹,不禁大惊失色,“我靠,下降这么多,真是匪夷所思啊,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绿源洲在弱水之中,岛上二人的感受仅仅是水面下降,而生活在岸边的人体会到的却是更加明显的变化,羽田城头夜间执勤的士兵上岗时还能听见弱水冲刷城墙的声音,天亮下哨时却见广袤的水面远远褪去,留下一片纯净的白沙,差点惊掉下巴。
张宗亮得到消息,第一时间策马去看,也为这百年不遇的怪像所震惊,他刚刚料理完张闯和一众参与秘密屠杀的帮凶,正打算给青玉写密信汇报,莫非弱水的退却与最近的所作所为有关?张宗亮暗自思忖道,自开始执行杀人计划,他常望着焚尸炉中冒出的烟尘惴惴不安,张宗亮并非张闯那样的冷血怪物,他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人,所以近来没少做噩梦。
“真是造孽,不知道还有什么灾难要来。”张宗亮站在空空如也的沙滩上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午间用膳时,王心珏发现张宗亮的异常,“夫君近来神情恍惚,夜间也辗转反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哪有,不过是刚来此地,水土不服罢了。”他戎马多年,战场上曾枕着尸体睡觉,这个理由自己都不信。
“我听说今日弱水出现异象,夫君可是为此事担忧?”王心珏可不是轻易能糊弄的人。
“弱水一下子退去几千米,其中必有缘由,此事我问过这里的老翁,他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至于会不会产生不利影响,还有待观察。”张宗亮搪塞道。
“如此还是抓紧向中央汇报吧,光亨奇人异士很多,说不定有人能知道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王心珏长叹一口气,她原本以为和丈夫远离权力中心,偏居一隅,就能享受到在北境那种自由快乐,谁知到了此地,丈夫一反常态,整日闷闷不乐,连带着她也感觉压抑。
“信我拟好了,明日就发。”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副将龙凯男面色凝重的走进来跪拜道“将军,弱水边上发现紧急情况,您可能需要去看看。”
“没看到我和夫人在吃饭吗?”张宗亮皱起眉头。
“你还是去吧,公务要紧。”王心珏道。
“那我回来再陪夫人。”
两人走出客厅,张宗亮道“怎么才来?”龙凯男道“将军真出事了,刚才我核实去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龙凯男随张宗亮征战四方,张宗亮从没见他如此慌张。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恐怕说不清楚。”
张宗亮、龙凯男带领骠骑营出羽田城,骑行十多里到了三号采石场,采石场本来建立在一座依靠弱水的小山上,由于弱水退却,现在仿佛成了沙海中的孤岛。
张宗亮还在纳闷龙凯男带自己来苦役们工作的地方干嘛,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们绕过一块巨石,来到采石场中间的空地上,眼前的场景差点让张宗亮把刚吃的饭吐出来,只见平坦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残缺不全,好像受到某种野兽的撕咬。
张宗亮跳下马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蹲在一具尸体旁仔细观察起来,死者脖颈完全断裂,脑袋和身体只剩下一层皮相连,胸口有五六道半尺长的抓痕,每一道都透穿肋骨,内脏的残渣从抓痕缝隙中渗出,尸体一颗眼珠不知去向,另一颗暴凸在外,仍旧显示出死前受到极大惊吓。
张宗亮又看了几具,几乎大同小异,他不解地看了一眼龙凯男道“有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这事?”
龙凯男摇摇头道“没有一个活口,他们早上出城,下午还没回来,城里人发现不对劲,过来时就是这副样子了。”
“把尸体全部处理了,封锁消息,龙凯男接下来你专门负责调查这件事,有进展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张宗亮重新跳上马,额头上渗出浓密的汗珠,他带着扈从来到弱水边,身后是几百米的白沙滩。
“水位还在下降吗?”
“中午好像停下了。”龙凯男回去复命时看到一块枯木躺在岸边,现在仍旧原地不动,说明弱水暂时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