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亮在行军途中接到密报,当下狐疑起来,他瞥了一眼章超,依稀感觉眼前这人有点面熟,“是王上的亲笔信?”
章超道“曹阁主反复叮嘱过,王上亲自交代,必须交到您本人手上,不能由他人代劳。”
“恩,辛苦了。”张宗亮点点头对部将道,“带信使去休息。”
章超出了行军营帐感觉受到比当年当众鞭打更大的羞辱,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仇人站在面前竟然被他无视,人家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不过还好,他得意不了多久了,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等着倒血霉吧。
张宗亮屏退左右,打开密信,读完更加疑惑,难道王上已经急迫到这种程度,启程前刚交代完,这西境还没到又一封加急信追过来,王上也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啊。况且这密信逻辑上略微有点不畅,殊是骇闻,望勿从缓。
他打开火折将信销毁,想着要不要趁信使还没有返回,再写封信确认一下,思虑再三,最终作罢,这件惨无人道的事或许成了王上的心病,自己犹疑不决,岂不让她失望,不如干脆利索,早做决断。
又行两日,落英铁马二山遥遥在望,流波山高大险峻的暗影已若隐若现。
张宗亮骑在马上,回望一眼从光亨带过来的七万战俘苦役,他们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口干舌燥,疲累不堪,他们中有东洲人,有咸临人,多数还是青丘人,看到流波山,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漫长难熬的苦行军终于要到头了,却没想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陷阱。
羽田城举行了庄重严肃富有军旅特色的仪式迎接新任总督。
张宗亮住进新修建的总督府立即有参将进来请示工作。
“将军,七万苦役和战俘分配计划,我们做好了,请您过目。”
张宗亮将文件瞟了一眼道,“就按你们分配的办吧。”
参将走后,他召来心腹耳语几句,心腹心领神会。
第二日西境总督召开幕府会议,张宗亮宣布新的人事任命,军防,苦役,监狱,筑城,巡查主要负责人全部更换。
一时舆论哗然,要想将青玉交代的事做到滴水不漏,每个环节都需密切配合,不用自己的人难保不出纰漏,张宗亮可不管那些坐地户怎么想,况且他对刘定边那些部下本来也没什么好感,他的前任在光亨交接工作时,就提到这些人言必称刘定边如何,话里话外都是现在主将如何不堪,刘定边怎么英明,刘定边活着时,朝野上下公认他才能在张宗亮之上,这让张宗亮十分不爽,现在毫不客气将他的遗老全部撸掉,既解了心头之恨,又省得将来他们惹自己心烦,一举两得。
张宗亮安排完人事,便马不停蹄在羽田城内外巡视,世人皆以为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责任心很强,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十万人活在世上一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日他终于找到合适地点,那里离弱水很近,偏偏还是羽田黑狱的一部分,极少有人知道,他带着部下张闯转到那个角落,看见一个陡坡下弱水蔓延到铁栅栏边上。
“就是这里了。”张宗亮指了指旁边一座巨大的货棚道“从这里修一个管道出来,直接深入到弱水中。”
张闯点点头,“在这里做那件事可真是得天独厚。”他从一级兵时就跟着张宗亮了,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升到百夫长时曾因虐杀俘虏差点让上级革职查办,文件递到张宗亮那里被扣下了,张宗亮认为军队本来就以杀人为正经营生,而张闯这样的人,冷血,无情,天生适合战场厮杀,如果都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还有什么战斗力,于是出面保了他,此人之后便成张宗亮死党,张宗亮把杀十万人的命令交代给张闯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像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按照张宗亮的要求,认真细致地筹划方案,严谨周密地督导落实,还没出光亨城就把所有细节设计完善了,张宗亮向青玉汇报的方案,正是出于他的手笔。
“麻药都准备好了吗?”张宗亮问道。
“出城时我特意清点了,就是十万头牛也能给它们麻翻,大人等过两天,我把这货棚清理完毕,你只需把人送过来,我保证二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张闯自信满满地说。
“一天五千人能行吗?”张宗亮害怕动静太大让人发现。
“没问题。”
“尸体怎么处理?”
“我打算在货棚旁建一座焚烧炉,尸体直接扔进去烧成灰,就地撒入弱水,减少转移环节,对外就说这儿新建了兵工厂,烧煤炼焦。”
“煤和碳要准备好,要让人看见货物进出。”张宗亮叮嘱道。
“这些都好解决,大人我有一点觉得是个很大漏洞,十万人莫名消失,难道不会有人起疑吗,上层环节我们能把控住,那些俘虏和苦役的朋友怎么看?”张闯提出自己的困惑。
“哼,这是你没做过苦役,他们流动性很强,身边人经常变动,我早吩咐人将这十万人均匀打乱分散到各营地,每天以不同借口抽调人员,那些奴隶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一定,哪管别人死活。”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也不知道十万人血注入弱水会发生什么?你说水面会不会变成红色,那样无论怎样隐藏都无济于事。”
“这倒不会,弱水绵延千里,体量庞大,我让人算过了,几乎看不到颜色变化。”
“可是我们每天注血的地方,颜色一定会变深,在弱水中会不会形成一股明显的色带。”
“我做过实验,这水还真不一般,血在其中扩散极快,根本不会聚拢,大人放心。”
“如此,让十万人清空消失这样的魔法,就有劳你了。”张宗亮耐人寻味地看了张闯一眼,这件事了结之后,他和所有亲历过这事的眼证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