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太后从月亮湾行宫回鸾的消息,震动朝野,自从她将摄政权力移交给新王李俊恒后,为了避嫌便搬离元亨,住到月亮湾行宫,非中秋,年节,不入城。以向世人表示,自己绝不贪恋权力,更不会掣肘新王。
这次在没有照会的情况下仓促回京,候旨早朝的外臣们猜测一定有大事发生,他们希望在朝会时,能看出点端倪或听到点消息。
然而,日上三竿,紫环宫传旨的小太监跑过来,宣布早朝取消,大臣们心里更加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一件如此重要的政治事件,若完全不知任何内幕,说明自己在朝野斗争中已落于下风,很多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三三两两聚集在某个小团体的窝点,妄图打探到一些内部消息,即便人为猜测,空虚来风,也比一无所知,让人觉得踏实。
李俊寒和马瀚如各自回了家,他们都没想到欧阳太后如此雷厉风行,太后当年一介女流独掌朝政五年,非但没有荒废政务,耽误国事,反而解决了许多国家体制中存在的痼疾,更兼她从善如流,除恶务尽,因此在位时间虽短,帝国却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气象,她虽远离朝野偏居一隅多年,但出众的政治敏锐性,使她意识到,事态已然岌岌可危,便不顾程序礼法,迫不及待回来解决问题了。
紫环宫大殿中,除了郭天临和太后几位贴身侍女,其他人等都被赶了出去,而当时在位的下人无不震慑于太后那杀伐果决的政治能力。
她堂而皇之的坐在双头狼座上,李俊恒跪在殿中,蔫头耷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李俊恒你这个逆子!国君没当几年,大片国土沦丧,朝廷内外不和,平日里你不思躬身反省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吸食起毒物来,你可真是给母亲长脸!”若不是当着下人,太后说不定要当场甩几个耳光在李俊恒脸上。
“母亲,儿臣知错了,眼下正在想办法努力戒除毒瘾!”李俊恒俯身在地,头也不敢抬。
“努力?你给我说说怎么努力了。”太后怒目圆睁,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抛到了爪哇岛。“李家德,南境滇西郡守,大荒兵退后,你从南境带回,一把提拔成礼部侍郎,那忘忧草是他供给你的吧,如此罪人竟还能高居中枢,堂而皇之立于朝堂之上,这就是你的努力?郭天临!”
“奴才在!”郭天临被太后凭空怒喝,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匍匐在地,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传我的旨意,李家德欺君罔上,蒙蔽圣聪,罪当凌迟,夷九族,我不想他们家活到天黑,你可明白?”
“奴才明白。”
“办你的差去吧。”
郭天临如获大赦,头如捣蒜,连滚带爬正要跑出紫环宫。
“慢着!”李俊恒从容平淡的两个字仿佛施了定身术,定住了郭天临。
他慢慢站起身来,顺道揉了揉跪的发胀的膝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母亲,你坐在我的王座上威风耍够了没?”他眼睛中闪着绿色的阴霾之光。
欧阳太后没想到李俊恒敢当面质疑她的权威,但她表面上仍十分镇定,“李俊恒你想怎么样?”
“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母后你想怎么样的问题,诛杀朝廷重臣,你都不问一下我这个王上的意见吗?”李俊恒可以在任何问题上跟太后妥协,但是在权力上,没有例外。
“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当然听母亲的话,李家德死不足惜,但是要杀他,不劳您动手,你只需对我说,儿,我看李家德不顺眼,你帮我办了他,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你越过我动手,好像就乱了规矩。”李俊恒振振有辞,“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这是当年您教育我的。”
“你说的对,看样子你是不需要我了,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是不是觉得很碍眼?”
“母后,你想听实话吗?是,太碍眼了,换作别人,我早杀了。”李俊恒语气冷冰冰的,“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包括您。”
“那就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太后从双头狼座上站起来,她走到李俊恒旁边扭头看着那熠熠发光的王座道“希望你不仅能够看到它带给你的权力,更能承担起它赋予你的职责,你长大了,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招呼了身边的侍女向宫外走去。
“母亲”
太后转过身,看到李俊恒落魄地坐在地板上,“你是不是有点后悔把王座传给我了?”
“世上的事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又有什么后悔的。”太后走出了紫环宫,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望着朱红的宫墙,巍峨的城关,她感到无比的厌倦,“我们出城吧,真受不了这里令人窒息的气息。”
太后走的消息和太后来的消息一样突兀,朝臣们在密室中,在茶馆里,在酒楼上,在山湖间议论纷纷,没人知道那一天紫环宫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天午后,礼部侍郎李家德满门抄斩,罪状是贪污公帑,贪污公帑这是政治洗牌最低劣的借口,可见君王为了杀他,连理由都懒得想了。
李俊寒听到李家德被杀的消息,兴奋不已,他料定兄长一定听进了母亲的劝导,才怒杀献毒者一家,正打算进宫面圣,刚走到门口,就见马玉莹骏马疾驰来到跟前。
马玉莹跳下马,将缰绳交给李俊寒的门人,道“做什么去?”
“进宫见我哥呀!”
“果然跟我父亲想的如出一辙。”马玉莹面色凝重,她拧着眉毛,看李俊寒。
“怎么回事?这么严肃。”李俊寒笑道。
“我父亲说,太后和王上估计没有谈拢,你现在千万不要进宫,以防触到霉头。”
“怎么可能,你没听说,李家德一家都满门抄斩了吗?”李俊寒不敢相信。
“我问你,太后进宫一般待多长时间。”
“最少旬余吧。”
“这次呢?”
“你的意思是?”
“你在家好好待着,静观其变,事情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