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古铜色的月,挂在倚天苏山腰际,皎洁的月光滑过冰雪覆盖的山脊,散作星星点点,好似山间萤火飘浮于空,边塞的夜,即使到了暑热蒸腾的夏季,亦为寒意充斥,青玉裹着裘衣,在一盏孤灯下读书。
监视刑场情况的内官,在贴身侍俾的引领下,跪在她面前。
“他们走了吗?”青玉目不转睛的盯着书页,烛火晃动中,她的影像好像跟着浮动。
内官不敢抬头,腿紧张得直哆嗦。“沐风劫走了李飞儿,我们的人没追上。”
“知道了,你退下吧。”青玉合上书,端起茶水,轻抿一口。
“是,…谢王上!”内官如获大赦,跪着退出青玉的客厅。
第二天青玉的远征军离开光明峡谷,向光亨进发,他们距光亨只剩下四百里。
龙旭有些手足无措,他已有几日没有好好入睡,整个人时而亢奋,时而沮丧,时而振奋,时而空虚,为了这最后的时刻,他已苦心经营两年之久,此刻光亨城中的京官中一多半接受了他加官进爵的承诺,答应起事时站在他这一边,御林军守卫城门宫禁要害位置的,都换成忠于自己的可靠之人,他私募的兵力也足以击溃相府的机动兵力,用王坎的话说,此时起事,大事必成。如果再犹豫等龙青玉兵临城下,恐怕那些中间派和墙头草又要动摇。
但他依旧心神不定,他的姑姑,海西大陆上最美的女人,也可能是最聪明的女人,已于五年前,在他心中植入恐惧的种子,那一年他仅仅因为教训一个宫女,就受到她的重罚,他害怕她,没有任何缘由,只要见到她,他就感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所以只有除掉她,让她消失,自己才能重见天日,而王权不过是目标之一。
光亨兵变在青丘历史上是很奇怪的存在,这是一场谁都知道的兵变,连守城门的最下级的士兵,在站岗执勤时也在讨论龙旭兵变的事。
所以当他造型诡异的私兵杀向相府时,城中的巡逻队看到了,也无动于衷。
相府的卫兵剑拔弩张,准备应战时,安波路出来了,“都放下兵器!”
相府的卫队长道“相爷,我们愿意誓死为你效忠。”
“混账,你们别乱来,我还想活命呢。”他走到龙旭面前,俯身大拜“我投降!”
龙旭一时蒙在当场,他原以为安波路一定给他挖了很多陷阱,等着他钻,可是这个平日里耀武耀威,摇唇鼓舌,威风八面的帝国丞相竟然毫无抵抗直接投降了,可见关键时刻文人还是不靠谱。
“立刻将安波路下狱!”王坎厉声道。
“慢着,国相既然如此配合,我也不能赶尽杀绝,把他的相印取走,府兵缴械,还让安大人在府上待着吧,等我登基还有很多事要向他请教呢。”龙旭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
“殿下,切不可相信这个老匹夫,他一肚子坏水,不知以后还会惹出什么祸端,不如趁机斩杀之,以绝后患。”王坎劝诫道,他深知安波路的厉害。
“我已经说过怎么处置安大人了,王坎你没听到吗?”龙旭斜觑了他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安波路的投降起到示范引领作用,光亨的各个府衙都缴械认输,龙旭轻松取得了京师的控制权,在王坎的建议下,他派出几队使臣同时前往蓝湖大营和各个边镇,宣示自己的统治权,而他的登基大典也在紧锣密鼓筹备中,根据安波路建议定在十天之后的开元节举行。
整个光亨竟然没有因为此次兵变死一个人,龙旭不可一世地认为这是自己天威所在,众人畏服的必然结果,王坎却忧心忡忡,他是经历过青霄殿夺嫡惨案的人,那一日青霄殿的鲜血几乎莫过脚踝,一国之主的权力是在无数人命丧黄泉的基础上转移的,而这一次如同过家家一般,那些平日里看不上龙旭和自己的骨鲠之臣,一夜之间好像都没了骨气,二话没讲就投降,连一个抗争的都没有,实在是匪夷所思,大家都知道龙旭是个什么水准的人,就连许多反对女王制的老顽固,也瞧不起龙旭,他们反对龙青玉仅仅因为她的性别,而不是能力。这些人步调如此一致,如果不是脑子同时进水,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是预谋好的,他们已经为龙旭和自己布下一个巨大的陷阱,现在这些人正在幕后的角落里等着看龙旭的笑话。
想到这里王坎不禁毛骨悚然,光亨兵变如此热闹,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龙青玉率领着征服北冥的龙甲军正在一日日逼近光亨。
他坐不住了,跑去王宫找龙旭,哪知道龙旭自进去王宫,便被那里的美色迷惑了双眼,终日在女人堆中猎艳,有时一夜临幸数位宫人,自踏入宫禁,竟没有组织一次早朝,王坎想见他,却连宫禁大门都没进去,守宫的护卫告诉他,龙旭下了命令,半月之内任何人不许进宫议事。
王坎站在王宫恢宏的拱门前如坠冰窟,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失去节奏的搏动声,那些窃窃私语的卫兵也仿佛在看他的笑话,他们兵变成功了,所有人都听话了,可是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一点没变,光亨还是那个光亨。
他迈着沮丧的步伐回府时途径长白广场,那是十天后龙旭举行登基庆典的地方,广场四周的廊柱上已经缠上五颜六色的丝帛,工人们正在连夜搭制观礼台,王宫的衙役太监来来往往,他们遇见王坎皆如遇到瘟疫,纷纷躲闪,好像害怕与他扯上一点关系。
王坎伫立在路旁,望着灯火辉煌的长白广场,他忽然想明白了,这场兵变一定会死人的,但是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把赌注押在龙旭身上的人。
他改变回去的路,向安波路府上走去,那里的情景更是让他大吃一惊,包围相府的私兵尽数不见,相府的人进进出出,毫无限制,几位当朝重臣,从安波路府上走出来正好与王坎撞上,他们也不避讳,仿佛没看见他似的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