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锦穿上厚重的袄子,包裹好自己,背着一个塞满了衣物被褥的箩筐,去找专管杂役的执事。
对方狐疑地问道:“你说你要下山?”
但丹锦虚弱的脸色确实做不得假。
而且前几日病得几乎要死掉的事情,这位执事也是有所耳闻,心里头也是感叹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说到底,只能怪这个小姑娘实在蠢笨,竟然不识抬举,连在大护法身旁伺候的机缘都不珍惜……
心里虽然惋惜,但他却未料到,丹锦竟能熬过这一劫,还主动提起要下山。
“你能过此劫,还是胎神大人护佑了你,你竟然不想在雪山侍奉大人们以还报胎神?”
丹锦摇头道:“是我福分不够。”
执事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至于误工的钱……不会给你了,你不要怪我。”
丹锦低下头,柔声应道:“当然不会怪大人。”
执事忍不住最后叮嘱一句:
“山下不太平,你要小心。”
……
“害怕吗?离开雪山。”
柳笙嘶哑的声音从丹锦背后盖着棉被裹得严实的箩筐里缓缓飘出。
丹锦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下山的雪道上,刚刚病愈的身体还有些发软,但时间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怕,有大人您在。”丹锦摇了摇头,随即面色一白,“更何况,在雪山上,我或许会更害怕。”
走到半程,山道上再没有任何其他屋舍,也看不到人影,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风雪。
丹锦走到山崖边,伸手一探,竟然摸出一根小小的金色触手。
她双腿微弯,努力往后扯,可身体乏力,山崖下似乎还坠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她用尽力气却无法拉上来。
就在这时,从箩筐中伸出一根根金色触手,一起用力将那重物从山崖之下缓缓扯上来。
一个比丹锦还要大上许多的长条形重物骤然落在雪地上。
丹锦力道一松,坐倒在地,不住喘着粗气。
缠绕在重物上的金色触手缓缓收回,退回到箩筐中。
“还好,幸好大人您想得到这个法子,能够吊着绕过山门,总归没有被发现……”丹锦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箩筐中却异样安静,没有回应丹锦的话。
倒有另外一人冷冷问道:“发现什么?”
丹锦悚然一惊。
循声看去,山坡上有一人,红袍白发,圆润的脸上横眉冷竖。
“度……度延上师……”丹锦声音颤抖地叫道。
度延上师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明明身体大好了,还不速去侍奉大护法,竟然敢下山逃跑?”
说着,一个头颅丢了过来。
那张青灰色的脸,正是刚刚放她离去的执事。
“为什么?”丹锦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桑执事并没有错!”
“都是你的错。”度延上师的眼睛眯成冰冷的一条线,“你明知自己的命属于大护法,竟敢企图离开雪山!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
丹锦摇着头,惊慌后退。
“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居然敢下山。”度延上师冷然说道,“是那个玩失踪的赤拓吗?他答应庇护你了?果然是招人疼的小姑娘。”
说着,他一步步靠近,手中一个古怪的骨质号角,阴冷邪恶的气息正在凝聚,一滴滴蠕动的鲜血从中渗透而出。
低低的呓语声不近不远地在山间响起。
“而且我很好奇……你到底藏了什么……”
一发猩红色的音波袭来。
古怪的呓语落在丹锦耳中,像是无数指头在她大脑里抠弄,让她痛苦不堪滚落在地。
而那道音波险之又险擦过她身子,轰然击中包裹,瞬间撕开了裂口,露出了鲜红的布袍,上面盛开的莲花如血染般猩红。
度延上师的目光瞬间凝固。
一时之间呼吸停滞,随后目光一点点落在坐在雪地之上浑身颤抖的丹锦身上。
随后,他伸手一探,将那包裹吸入掌中落在面前,严严实实包在外面的布匹散开,赤拓那死相凄凉的尸体彻底暴露在日光下。
“我真的是小瞧你了。”度延上师沉声地说道。
显而易见,他以为赤拓是死于丹锦之手。
丹锦一点点蹭着雪地往后退去,眼神中尽是惊恐又绝望的神色。
度延上师冷然一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能杀死一个上师,不过也不怕,把你抓来就是。”
随即他故技重施,一道音波袭来。
还好丹锦早已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提示:“堵住耳朵,往左边滚。”
她下意识听从,捂住耳朵抱着脑袋就地一滚,音波擦着她的身子掠过。
又是一道音波,还是被丹锦躲了过去。
“不错嘛,居然这么灵敏。”度延上师冷笑着说,“那就再看看吧!”
他终于不再掩饰,手中捏起一道漆黑如墨、带着极端恶意的气息,卷着嘶吼的头颅翻滚,猛地从四面八方袭向丹锦。
这一下冲得极快,且封锁了全部退路,丹锦被吓得停滞原地,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压迫而来的绝命威胁。
然而,正当这些恶意气息即将击中她时,一道耀眼的金光骤然爆发,无数金色触手如雷霆般喷涌而出,挡住了这一切。
度延上师看到这一幕,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
金光褪去,露出一脸惊慌失措的丹锦,跌坐在雪地之上,双手牢牢握着背篓的肩带,骨节都被攥得发白。
度延上师本来如同看着喽啰毫不在意的眼神中蓦然发出光芒,冷笑道:“看来,你身上确实有不得了的宝贝嘛……难怪能够将赤拓伤成如此……”
他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贪婪,在丹锦的身上一寸寸逡巡,似乎在找那宝贝在哪里,仿佛在看他的所属之物。
丹锦被那双贪婪的眼睛盯得浑身不适,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的手死死握住肩带,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度延上师冷笑一声,嘴角带着轻蔑:“果然,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有了宝贝,也没有勇气去反击,注定永远飞不上枝头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死亡的宣判,他直接俯冲而来,伸手抓向颤抖不已的丹锦。
对付这么一个吓得坐着不敢动的小姑娘,手段再花哨也不如直接手到擒来。
随着他的动作逼近,一根根触手正面朝着度延上师袭来,然而一碰到度延上师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罩马上浮现,如同铠甲一般,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婴儿虚影在他头顶显现,带着无法言喻的强烈压迫感,仿佛整个天地的重力都在从它的身上倾泻而下。
丹锦看到这一道虚影的瞬间,便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匍匐在地,全身心祈求着胎神的原谅。
“呵,你能抵抗神的力量吗?”
度延上师嘴角啜着冷笑,眼中的贪婪彻底显露无疑,冲得更是又急又快。
触手们迎面而上,护甲传出一声声脆响,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冲击。
度延上师轻喝一声,身上的护甲骤然一亮,化为一张极大的盾牌被他握在手上,挡住了所有正面扑来的触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脸上的势在必得瞬间凝固,变为不敢置信。
他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根极为粗壮的金色触手从他的心口穿出,紧紧攥住一颗正在跳动的鲜红心脏。
这是……从何而来?
他一点点回头,看到一根触手从被遗忘身后的赤拓尸身之中爆裂而出。
原来如此……
这就是度延上师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