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凑什么热闹,哪都有你!”梁与肖提醒道,“你留下来看着双双,人还没出IcU,情况随时会发生变化。”
侯爵眉毛一竖,不客气的说,“我在这他就不变了?我是他的吉祥物啊?他活不活死不死跟我有毛线关系?”
梁与肖一想,双双本身就是个吉祥物,而且就像侯爵说的,他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处,留下来也是这摸摸那看看,说不定一会儿就溜到明月那去了,这人指望不上。
见梁与肖在犹豫,侯爵车钥匙都掏了出来,“你想去哪我开车带你,等你这瓶药……”
梁与肖听到那两个人都松口放行了,二话不说,把身上的管子、线、针什么的全都拔了下来。
侯爵开车,那两个人都坐在了后排,认认真真的把他当成了司机。
侯爵冒着小烟,在车窗外弹了弹烟灰,看了眼后视镜,“小与,吴不知补玉的钱已经付过了,你还特意跑一趟干嘛?当面感谢?”
梁与肖没回话,安静的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
小龙虾看了一眼梁与肖一直攥在手上的玉佩,又看向这个好像缩进了阴暗深处的人,轻轻的嘱咐了一句,“如果哪里不舒服,要说。”
梁与肖停顿了两秒,缓缓点下头。
侯爵转头看了眼脸色逐渐恢复的那个人,觉得他身体上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他们枪林弹雨的什么没经历过,但大圣的心总是莫名的悬着,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梁与肖,用商量的口吻,半认真半找事的说,“小与,咱们回来后去拍个脑部ct吧……”
还以为梁与肖会翻个白眼,或是骂句什么,结果那人又是放空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我操……”侯爵心一凉。
小龙虾像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看了梁与肖片刻,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眼里凝着霜——吴不知那里,一定还藏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活的明白,带着所有的真相伏在这些迷糊的人身边,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但小龙虾越发觉得,他不过只是掀开了全貌的一角,真相一直沉在幽深的渊谷中,被有心之人用一层薄纱看似漫不经心的遮盖住了。
因为昨晚事发突然,小龙虾一直没能静下心细琢磨,现在一想,吴不知在医院里的那一出,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修个玉,监控都碍着他了,要么是躲避恒黑海的眼睛,要么是不想节外生枝,但归根结底,谁会在意一个补玉的人?
碰巧侯爵偏偏在那个时候叫自己上了天台,一块根本就不可能修补好的玉,就那样被完美的还原了,最蹊跷的是它竟然联通着梁与肖的命脉。
而且吴不知明显是在来医院前,就知道梁与肖出了状况,来了之后不问人怎么样了,捧着玉佩就像在捧着一条命。
玉佩出自羽远之手,而梁与肖又那么刚巧跟着恒黑海做事,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梁与肖看似木纳无神,整个人都在心不在焉的放空,其实心里却是涌动着千万般思绪——在昏迷那段时间,他看到了,或者说是有人传给了他一段从来没有过的记忆,那像是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眼前漆黑一片,周围静的吓人,忽然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颤颤巍巍的忧声道,“死……死胎……这,羽夫人,您的儿子……羽夫人,请您切勿太过伤心,要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啊……”
梁与肖看不到周围的情况,感觉身体在空中飘着,但又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拉着自己,使行动受限。他像被困在了一个有限的空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却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一个女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低声的啜泣,一会儿一个貌似丫鬟的人在劝这个女人为自己打算,然后一个自称是“钰”的小女孩出现了……梁与肖知道,那是他做的第一场梦中的场景。
但自己不再是以看过去的视角“观梦”,而是正身处在他们之中。
并且后来的事也与之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了——羽夫人似乎是带着那个小女孩离开了,梁与肖被留了下来,周围还是一团黑,然后越来越吵闹,像有人在抢夺东西,然后是哭喊求救声……这样的嘈杂持续了很久,接着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木质门窗被风吹得开开关关的声音,但是再无人声。
一座热闹兴旺的府邸,俨然成了一处废旧不堪的空阁,梁与肖隔着黑暗似乎都瞧见了外面的世界是一团团蜘蛛网,和遍地狼藉。
时间飞转,骤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自己,一时间躁欲难耐,体内似乎有种兽性正在被唤醒,梁与肖好像在那个空间里站了起来,并看到眼前有一处闪着流光溢彩般的虚影。
他控制不住得朝那个方向走,然后奔跑,最后奋力一冲……
当梁与肖能看到周围的事物时,他已经是现在的这般人样了,当时,他身处丛林,手里就攥着这块玉佩,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是恒黑海。
梁与肖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刚被从抢救室推出来的那一刻,那时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到耳边推车的滚轮声,和一堆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接着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看到了坐在病床边的小龙虾,那时,他以为之前那些只是昏睡中的梦境,但心里却总有一分忌惮,像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直到听着小龙虾说吴不知来修玉那些话时,他用笑掩饰恐惧。
梁与肖的脑子只有一刻的浑沌,之后他快速的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那场情境中,他回忆着在第一场梦里看到的东西,最后几乎只有一样物件符合——玉佩。
如此一来,当时困住自己的,就是那块玉佩了,他被“关”在了玉佩中,然而,后来的那股极强的引力又是什么?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生在沪城,他不是安浮城的人……不对,他似乎……不是人。
答案已经在梁与肖的心里尘埃落定,他现在要的只是吴不知的肯定,和更细化的东西。
梁与肖依然毫无焦距的望着窗外,但眼神却逐渐清明,儿时的记忆越来越浅淡,他已经开始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曾经他们极少又短暂的相处也在一点点模糊,那两个人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玉佩也不是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它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也可以说是自己一直在依附着它而活。
霎时,心口处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的记忆夹杂着纷扰喧嚣,顷刻间被淹没其中,包括梁与肖自己。
潮水一拥而上,险些让他窒息。
梁与肖按住胸口,闷哼一声,身子一缩,之后便是万籁俱寂的平静。
“怎么了?”小龙虾连忙凑过去,碰到梁与肖肩头的那一刻,发现这个人竟然在发抖。
侯爵也下意识的点了一脚刹车,“小与,没事吧?”
梁与肖一连顺了好几口气,好像刚刚那一股窒息,只是一个寸劲儿,“没事了,呛到了……”
“什么玩意?”侯爵的眉毛揪成一个死结,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整个身子包括一半的脸都是斜侧向后排的。
梁与肖看了眼前挡风玻璃,“快到了吧?”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侯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回他是很认真地说,“回去之后脑部ct啊,你答应我了!”
小龙虾看着梁与肖,良久没说话。
梁与肖大概是知道这个人在看他,低头笑了笑,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去,记得带上我。”
那句“就当是落叶归根了”,他没有说出口。
小龙虾蹙着眉,看不出他听明白了没。反正侯爵已经快被梁与肖这左一出右一出的吓凉了,一脚油门踩到了一百,只想着快点去快点回,到时候托关系给这小子加塞儿拍个片子。
吴不知背着手站在店门前,像早知道今天会有人不请自来。
侯爵和小龙虾站在梁与肖两侧,小龙虾的一只胳膊若有若无的挡在梁与肖背部,似乎是随时准备好着要托起一个会倒下的人。
那三个人站在艳阳下,吴不知被荫蔽在一片暗色中,恍若时空交错,恍若隔世重逢。
梁与肖跟吴不知四目相对,神色平静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一个知晓对方的来意,一个笃定不会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