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陵苕拍了拍成川的肩膀,让他早些回去休息。辛弃疾示意许陵苕,夏荞跟上去,“幼安,去哪?”
“回司元巷。”辛弃疾说道。
“欸,司元巷往那走,”夏荞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俩这是要去新宋街呀?”
方才听见他人在讲那两兄弟前几日去是撷芳居,还没探出其他消息便被叶春时打断了,夏荞断定辛弃疾与许陵苕肯定是要去撷芳居。
“你俩可别想把我和阿绩甩掉。”夏荞撑开折扇,向辛绩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如此,四人便一起朝新宋街撷芳居去了。
秦妈妈欢快地迎出来,自打翠袖和抱琴离开后,辛公子和夏公子也是久不来撷芳居,今日不知是哪股风把他几人给吹来了。
“秦妈妈,你先别说话,”夏荞收住折扇,挡在秦妈妈面前,阻止她那尖锐又悠长的吆喝声,“今日我们是专程来找扶柳姑娘的。”
“啊···”秦妈妈瞬间垮下脸来,“扶柳姑娘近日抱恙在身,恐无法招呼几位公子了。”
“她染了何疾?是否请过大夫看诊?”夏荞问道。
“这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呐。”秦妈妈唤来下人替辛弃疾几人上茶,“休息几日便好了,只不过今日确是无法为几位公子献技。”
四人坐着喝了几口茶过后,默契地起身,虽说扶柳生病,但说话的力气应该是有的吧!许陵苕来到扶柳的房门前,同为女子先去敲门拜访应该不算失礼。
“夏公子,扶柳姑娘她身子不便,你们想问那日之事就问我吧!”几人转身,只见画棠站在房间侧角。
“画棠姑娘知道我们所问何事?”辛绩好奇道。
“汴河的两具尸首不就是监修宫室的通事,他二人前几日来过撷芳居。”画棠把几人引到了会客间,奉上茶水。
“撷芳居的小道消息可真快。”许陵苕小声地嘀咕两声。
“那扶柳姑娘抱病是否与那二人有关?”辛弃疾问道。
画棠点点头,“那两名金人是初四黄昏来撷芳居的。”
七月初四黄昏,撷芳居开始喧闹起来,阿里虎与阿里图此刻也来到了撷芳居,画棠姑娘和扶柳姑娘便是二人点名前来献舞弹琴。
阿里虎和阿里图两兄弟早先便在酒肆喝过酒,来到撷芳居时已有些目红耳赤。画棠放下琴,吩咐婢子拿来茶水,想让二人醒醒酒。
“扑,”阿里图一口吐出茶水,“来了这还喝茶?去拿酒来。”
画棠无奈,又唤人上酒。阿里虎拿起酒,有些歪歪斜斜地走到扶柳的身边,递上酒杯,“扶柳姑娘,来,喝酒!”
扶柳眉头微皱,脸色有些发青,但是她拾起笑,接过酒杯,饮下一杯酒,然后转身把酒杯放下。此时,阿里图也走过来,抓起扶柳的手,想要逼她饮酒。
“二位通事,撷芳居的姑娘向来都是献艺敬茶,从不陪酒卖笑。”扶柳费劲地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两步。
“哼,故作清高!”阿里图醉熏熏地说道:“燕楼之地的小姐们,难道不是以色侍人?”
扶柳捏了捏手,咬紧牙关,“那还请二位另寻高处,恕撷芳居招呼不周。”
“哟,开封的女子还真会装贞烈呢,”阿里图看了看扶柳,又转过头望着画棠,“这撷芳居不就跟我们的浣衣院一样吗?哈哈哈···”
阿里虎也跟着笑起来,“你们听说过浣衣院吗?”
扶柳气息不稳,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画棠紧紧地抱住自己的琴,手指的关节都开始泛白。
“浣衣院里不只有宫女,还有宋宗室、京城的妇人,甚至嫔妃、帝姬,她们都是为我大金君臣享乐之用,哈哈哈···”阿里图饶有趣味地说道。
“闭嘴!”扶柳不顾其他,朝阿里图吼道。
不料阿里图非但没生气,脸上笑意更甚,他慢慢走到扶柳跟前,“连你们的韦太后也在浣衣院待过,这撷芳居的女子还谈何清白贞节。”
“你们这些禽兽、狗贼!”扶柳伸出手,却被阿里图钳制住。“就算我们沦落至燕楼,也由不得你们践踏污辱。”
阿里图又拿起酒壶,朝扶柳的口中灌酒,扶柳拼命挣扎,脸上、脖子、前襟也被酒水洒湿了。画棠见状,上前想要帮助扶柳摆脱阿里图的控制,但阿里虎上前一步,扯过她,一把扔到地上。
阿里图酒劲上来,摔烂酒壶,抡起手就扇了扶柳两巴掌,扶柳的脸上瞬时出现指甲刮过的血痕。
“扶柳!”画棠爬起来,上前用手帕覆住她的脸。
房内的打闹声太大,引来了秦妈妈和下人,阿里虎和阿里图两兄弟饮酒过甚,也有些不明就里,秦妈妈好不容易打发掉二人,又让扶柳和画棠回房休息。
“所以扶柳姑娘是脸上有伤,不便会客?”夏荞问道。
画棠点头,眼眶微红,“戌时刚过,那二人就离开了,几位公子来撷芳居之前,我们也是才知道那两兄弟溺水而亡。”
四人沉寂了半刻,接着起身,向画棠作礼告辞。画棠也起身,嘴角嗫嚅几番,“辛公子、夏公子,那二人溺死之事,我与扶柳真不知情,更与撷芳居毫无关联,还请几位公子出手相助。”
“画棠姑娘,那两具尸首已被府衙带回,此桩命案自然由开封府查审。”辛弃疾说道,“何况那二人只是在撷芳居饮酒作乐,府衙定会彻查清楚。”
两日过去,府衙的仵作只是查出阿里虎、阿里图兄弟二人生前醉酒,确认溺毙,背部、面部的一些淤痕许是因汴河内的硬物所撞击而致。
“高侍郎,您这是来照拂撷芳居还是存心砸场?”未到晌午,工部侍郎高存禄便带着监修宫室的十数金兵把撷芳居围起来,赶走了为数不多的客人。
高存禄背着手,打量着撷芳居上下,“我部下两名通事,从撷芳居饮酒后离开便坠河离奇而死,你们难道脱得了干系?”
“高侍郎此言差矣,我撷芳居整日来往之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若是个个有三长两短都怪到撷芳居头上,我们岂不是蒙受天大的冤屈?”
“秦妈妈真是巧舌如簧,”高存禄冷笑一声,“不过今日撷芳居势必要给我一个交待,否则···”
“高侍郎是想要仗势欺人?青天白日之下,难道还没有王法?”秦妈妈身后跟着一群婢子小厮,大家看似气足却也有些小怯。
“王法?哈哈···”高存禄甩开下摆,坐到椅子上,“金人就是王法,秦妈妈若是不把那两名女子交出来,我就烧毁你这撷芳居。”
“是谁目无律法,妄图蓄意纵火?”正当撷芳居众人手足无措之时,郑祺带着衙役来到了撷芳居。
“高侍郎,这里是开封,发生任何命案皆由我开封府衙来审理,高侍郎莫非是想僭越?”
高存禄起身,拱手相道:“两名通事的尸首已被发现三日,开封府衙却无任何动静,鄙人只好自行调查他二人死亡之因。”
“巧了高侍郎,今日我便是奉是府尹大人之命,带与本案相关联之人回府衙。”郑祺朝又秦妈妈道,“秦妈妈,烦请扶柳姑娘与画棠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秦妈妈默默点点头,让郑祺把画棠和扶柳带走,是当前最妥善的办法。此时,画棠和扶柳也从二楼下来,扶柳还蒙着面纱,恐是脸颊上的划伤还未康复。
郑祺吩咐衙役不要怠慢了两位姑娘,尔后又向秦妈妈、高存禄告辞。众人也不已,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衙役带走了画棠和扶柳。
“扶柳姐姐···”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子,身着素衣,在后面大喊道。
扶柳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决然地随着衙役走了。“蓉蓉,站住!”秦妈妈拽住蓉蓉。
开封府衙内,辛赞来到前堂,高存禄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不知高侍郎大驾有何要事?”
“府尹大人,我属下两名通事溺毙一案,不知查得如何?”高存禄也不掖着藏着,开口就直白问道。
“撷芳居的两位姑娘,我已派人带回现正在府衙牢房内。”辛赞不紧不慢地回道。
“那为何还不处置那两名燕楼女子?府尹大人是要徇私枉法吗?”
“高侍郎方才也说过,通事是溺毙,既是溺毙又为何怪罪到两名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子头上?”辛赞呷了口茶,想要打发走高存禄。
“辛赞,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大金国的府尹,怎么包庇那两名低贱的宋女?”高存禄起身,步步紧逼。
“低贱?高侍郎真是口不择言。”辛赞也站起身来,“依大金皇统新律,工部侍郎乃是从六品,而开封府尹居正四品,如此看来,高侍郎比老夫低贱不少。”
“府尹大人能言善道,字字珠玑,在下辩不过。”高存禄冷哼一声,“那你最好速速了断此案,一味拖拉终不是长久之计。”
高存禄离开了府衙,辛赞缓缓地坐到椅子上,那日听说高存禄带着金兵去了新宋街想要对撷芳居众人发难,他立刻让郑祺领着府上的衙役去带二位姑娘回来。虽说画棠与扶柳如今在府衙牢房内暂时安全,可那两名溺毙的通事是中都派来的金人,想要平息此事真是颇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