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王府内,建王赵玮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恩师史浩的到来,叶义问自谢金吊祭回来临安后,便被召进行宫之中,与高宗密谈。
赵玮遣走了所有的宫婢,一人呆坐在椅子上,自己六岁被养育于宫中,如今已是二十八年,这些年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喘息都不敢大声。
当年,与建王赵玮一同被赵构收养的还有赵琢,而韦太后一直钟爱赵琢,对赵玮不屑一顾。韦太后薨后,这种境遇依旧未得到改善,只有恩师史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指引教导他,若是没有老师,赵玮也不知漫长的宫闱岁月该如何渡过。
数年前,赵玮被封常德军世度使,赵构突然送来十名美人到府上,赵玮不知所措,连连差人去请史浩到府上。
史浩急匆匆地赶到府上,赵玮扑上前,抱住自己老师,“恩师,瑗儿有难,救我!”
史浩扶起赵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郡王何事如此惊慌?”
赵玮带着史浩,穿过走廊,走到别苑门口,指了指里面,“老师,嗣父他送了十名美人到府上,这可如何是好?”
史浩回过身,拉住赵玮,思虑一翻后,笑着道:“既是陛下送过来的,那须得以庶母之礼相待。”
赵玮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忙而作揖,“多谢恩师提点。”
赵玮把那十名美人安置在别苑,命人以庶母之礼招待,吃穿用度一样不落,隔段时日便去请安问好,对她们恭敬有加,礼数周到。数月过后,那十名美人又被高宗召回去了。原来,不止是赵玮,赵琢的府上也被送去了十名美人。美人被召回之后,赵琢被赵构送离了行宫,只有赵玮留了下来。
赵玮孤零零地在宫中又待了好多年,直至年初,赵构立他为皇子,进封建王,也算是确立他的储君之位。多年待在宫中,赵玮没有交心之人,只有恩师史浩陪伴身边,二人皆是融入对方生命与骨血之中。
“世子,史教授到了。”婢子的声音打断了赵玮的思路。
赵玮迎上去,紧紧握住史浩的双手,“老师,您来啦!”
“世子今日可完成课业?”史浩一入座就开始盘问赵玮的学业。
赵玮点头,“老师,枢密院叶同知今日知进宫后到现在也未见离开,也不知金廷虚实如何?”
“世子,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心思澄明,南北之事他自有自己的定论,世子万不可触碰到陛下的大忌。”史浩拉过赵玮,这孩子,自打被养育在宫中,便与他结下不解之缘。
赵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替史浩斟上一杯茶,史浩又道:“世子勿要过于忧心,我自会去拜访叶同知。”
行宫之中,赵构有些疲惫地半趟在椅子上,“卿家一路劳苦奔波,此番北上可有其他消息?”
“陛下,金廷近来以严刑杀戮立威,又兴修汴京宫室,劳民甚怨,起义不断,南侵之意图昭然若揭。”叶义问回道,“如今看来,须以应变、持久二计应对。”
赵构直了直腰板,抬抬手,示意叶义问说下去。
“为防金兵南侵,应令分屯各将择地险要,广施预备,此为应变;如金廷按兵不动,应选武臣为江淮之守,拨公私荒田为屯田,募民耕种,且令之闲时练武而不生事端,此为持久。如此,金兵来则坚壁清野,避而不战;金兵去则入壁不追,使之终无所得而自困。”
赵构沉思了许久,问道:“卿家以为,哪位武臣堪当江淮之守?”
叶义问偷偷地瞄了眼赵构,也看不透圣上的心思,“陛下可还记得董先、牛皋等人?”
赵构眯着眼,不语,他的态度让叶义问不知如何是好,良久才道:“曾附伪齐,后跟随岳飞,虽有战功,却不堪统众之帅。”
“陛下对归正人是何看法?”叶义问壮着胆子,说出内心许久的想法。
归正人?赵构终是站起身,看向叶义问,沉沉地说道:“我老矣,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了。”
叶义问出了东华门,坐上等候在外的马车。行至半道,陈汝能掀开帘子,说道:“叶公,有人想邀您饮茶?”
“何人?”
“建王府教授兼直讲,史浩!”
叶义问进了茶肆,史浩早已研好了茶,等着他。“叶同知自北而归一路舟车劳顿,未及歇息便向陛下奏报,真是让我等同朝为臣之辈汗颜。”
“史教授言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解忧为大宋谋福是臣子的职责。”叶义问笑笑,“不知建王近来可好?”
史浩呷了一口茶,回道:“世子生性纯良,敦厚孝顺,陛下康泰安好,世子便一切皆好。”
二人又喝了几口茶,场面静谧起来,有些诡异。“如今江淮有宋军屯守,海道也加强防守,莫非陛下已有北伐之意?”
叶义问轻摇头,“陛下忧于国事,劳形伤神,如今年事已高,殚精竭虑。建王理应力担重责,为陛下抒忧解困。”
史浩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下,接着轻轻放下,“世子孝谨,与陛下同心同德,必然事事以陛下为尊。”
叶义问起身,想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听闻,史教授前段时日去了永州?”
“哈哈,叶同知远在中都,竟也知晓我的行程。”史浩喝完杯中的茶,也起身作揖。
“史教授,鄙人先行告辞,请代为向建王问安。”
叶义问离开,史浩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听叶义问之言,陛下如今对宋金之事,态度敷衍,不置可否。
七夕日晚晡时,开封城内的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到街市中游玩。数日前,城内各家早已以红熝鸡、果食及时令果品相互馈送。辛弃疾、许陵苕、辛绩及夏荞四人又沿着汴河闲散,许陵苕手中拿着银制小圆盒,里面是一只小蜘蛛,待明日一早看看,是否得巧。叶春时在摊位前忙碌着,他眼尖,看见了几人,招呼道:“辛公子、夏公子···”
四人又转到叶春时的摊位前的小桌边,围坐下来。叶春时不等他几人开口,便端上几碗紫苏膏,“我在里面加了一味新料,不知几位能否尝出来?”
四人一听,便埋头吃起来,“是薄荷茶吧,叶兄?”辛绩抬头道。
许陵苕一愣,又赶紧吃了几口,确实有薄荷的味道,貌似又发现哪里不对劲。“茂嘉的失语症···”辛弃疾直直地盯着辛绩,又转向夏荞。“十二哥装哑成瘾了?”
夏荞哈哈道:“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嘛!”辛绩又吃了几口紫苏膏。
汴河上游突然喧闹起来,辛绩后背被一人撞上,“许姐姐,你们在这?”
“你小子还是如此冒失。”辛绩轻咳一声,起身道。
成川咋舌,指着辛绩,“你能···”然后又看着许陵苕和辛弃疾,“汴河出事了,前面发现两具尸首。”
此话一出,立刻掀起风浪,众人皆蜂拥而至,朝河边走去。汴河中游已经围了好几圈人,辛弃疾四人好不容易左挤右挤才挤到河边,那两具尸首已被人拖到岸边,尸首有些轻微发胀,估计在河里泡了有一两天吧。许陵苕撇了一眼后,又把眼光挪开,她总感觉闻着一股子腐臭味。
看长相和衣饰,两具尸首应该是女真人,而非汉人。周遭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好像是中都来的人,监修开封宫室。”“啊?还真挺像那两兄弟···”
辛弃疾微微皱眉,金主如今在开封新建宫室,委派了工部侍郎高存?监管,下设令史、译史、通事,围观人口中的兄弟莫非就是那两名通事。
“这位大哥,你认得这尸首?”辛弃疾装作一副猎奇之相。
“这两兄弟名声可响亮了。”一男子接上辛弃疾的话,“他们是从中都来开封监修金廷宫室的通事,阿里虎、阿里图,二人不止气焰嚣张,还好赌贪财。”
“就是,这些金人,狗仗人势···”
“对了,我听说,前几天他二人去撷芳居招惹扶柳姑娘,闹出大事。”
“撷芳居?”夏荞把玩着折扇,凑上脑袋,“快说来听听。”
“就在前几日,···”
“辛公子,夏公子,原来你们在这。”刚要打探的消息被叶春时的喊声打断,那人一听叶春时对几人的称呼,就噤声了。
“叶兄,哦,看我这记性,那几碗紫苏膏还未结账。”夏荞拿出银两递给叶春时。
叶春时脸色一沉,也不知接与不接,“夏公子,我不是特意来要账的。”
“来,来,让一让。”原来是开封府的衙役班头郑祺带着几个衙役来了。
郑祺命人将两具尸首抬起来,自己蹲下身,查验一番。然后起身,示意衙役把尸首抬回去府衙。
“郑班头,”辛弃疾上前招呼道:“可看出二人的死因?”
郑祺回头,原来是府尹、少尹家的公子,“二位辛公子、夏公子,想不到几位还挺爱凑热闹呐。”
“我们也只是顺道经过而已,猎奇之心,人人皆有嘛!”夏荞指了指周遭的人,“郑班头,那二人···”
“表面看起来应该是溺亡,”郑祺若有所思,“待仵作验尸完之后方能得知实情。”
“几位公子,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郑祺拱手道,“你们也早些离开吧!”
郑祺把尸首带走后,围观的人也慢慢散去,辛弃疾皱着眉,原本能够探听的消息被叶春时打断了,不过,既是发生了命案,官府自会查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