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黑,夜深人静,邢州沙河县西南边的磐口山,只听见轰隆几声巨响,瞬时几处山包坍塌下陷,沙尘滚滚。二日后,邢州綦村铁矿坍塌的消息传到中都,金廷上下为之惶恐。
大庆府大安殿内,气氛极其沉闷与冷寂,完颜亮抬手,“若无其他奏报,就退下吧!”
“圣主,两日前邢州綦村的磐口山铁矿发生塌陷,数十名矿工及所冶百万斤铁器均被埋于塌方之内。”李老僧上前奏报。
“此事朕昨夜便已知晓,无非是数十名工匠而已。”完颜亮不以为意。
“圣主,磐口山铁矿每年冶铁达两百万斤,占我朝铁矿的十之三四,如今深陷塌方,兵部所需之兵器实难满足。”李老僧又说道。
“尚书令太过忧虑,磐口山铁矿虽是塌陷,我们还有磁州、徐州和兖州的铁矿,定能供应兵部南下所用。”兵部尚书耶律元宜看破了李老僧的心计,他无非是想磐口山铁矿坍塌为由,拖延圣主想要南侵的计划。
“圣主,臣也有奏报。”完颜昂上前道,“定州唐县前些日子发生地震,北岳封禅台受损倒塌。”
朝堂上一片哗然,完颜亮曾赴定州北岳祭祀,以示中原正统。可半年不到,封禅台便因地震倒塌,难不成老天有何指示?
“圣主,如今定州和邢州天灾连连,司天台可有观测到星辰风月之异象?”完颜昴又说道。
“司天监,你掌察天文,稽历数,可测得近来有何异象?”完颜亮半仰着头,抬了抬手。
“回圣主,近日臣下率众属多次观测,北方七宿营室、虚等黯淡虚浮,定州、邢州的灾祸,恐是老天爷天对我朝的训示。”司天监恭敬答道。
“天意?”完颜亮冷哼,收起脚尖,“朕乃天子,朕之心意便是老天爷之旨意,你若是无法胜任司天监一职,那就趁早回奉州放马。”
司天监惶恐地跪倒在地,话都有些说不利索,“臣下即刻回司天台,再观星象,决不负圣主所托。”
朝堂之上又归于一片沉寂,李老僧、完颜昂和徒单贞皆不敢多言再劝止完颜亮打消南侵意图。
开封司元巷的夏宅内,辛弃疾与辛绩正在对弈,夏荞坐在辛绩身边,不时对他的棋法指点一二。
“夏荞,观棋不语,你能否别作声。”辛绩无奈地朝夏荞翻个白眼,语气不好地说道。
“幼安技高一招,我不指点指点你,你定会输给他的。”夏荞道。
“好,好,那你来!”辛绩边说着边起身,夏荞连连按住他肩膀,“唉唉,莫恼,我闭嘴,不说话,就坐这儿看你下棋。”
“下盘棋有何可争,”辛弃疾摇摇头,“又没赌注。”
“也对!总得下点什么赌注才有劲。”夏荞收起折扇一拍,“我想到了,幼安,若是你赢了这盘棋,我便送你份大礼。”
“这可是你说的,”辛绩笑道,“棋我来下,赌注你负责。”
许陵苕和成川在院角,一会松松土,一会修修枝,凌霄花开得正艳,姹红亮眼。
“咚咚咚。”外边传来几声敲门声,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还有何人知晓此处宅子?”辛弃疾看向夏荞。
夏荞也不解,此处是夏家的宅子,就算有外人知晓也应该为数不多。
“我去吧!”夏荞起身说道,朝大门走去。他小心地推开一条缝,足以看见外面的人,竟然是汴河边的摊贩叶春时。
“叶兄?”夏荞把门推开,让叶春时进来,“你有何事,竟找到此处来?”
叶春时进门后,向几人作揖行礼,“辛公子、夏公子、许姑娘,叶某惊扰几位,实属不该,还望见谅。”
辛弃疾与辛绩起身,走过来,“叶兄莫要多礼。”
叶春时见众人有些不解,又道:“我去过辛府,两位公子不在府上,夏府的小厮告知我,夏公子或许在司元巷,我这才找过来。”
原来如此,叶春时为了找到他们还真是费了不小的劲。
“不知叶兄找我们有何事?”夏荞思索一阵,狐疑地望着眼前几人,“不会是你们谁又欠了叶兄的账吧?”
“我才没有。”成川怒道。
“叶某今日而来,是有事相求于各位。”说罢,叶春时向几人行了大礼。
“叶兄这是何故?”辛弃疾大惊,扶起叶春时,让他坐到石凳上。
“还请辛公子和夏公子施以援手,救扶柳与画棠于苦海。”
原来叶春时是为撷芳居的两位姑娘而来,其他人对此事也是有些好奇,难道连叶春时也对撷芳居的姑娘一番深情。
“叶兄勿要过于担忧,那二人溺毙,且此案也交由府衙审理,定会还二位姑娘一个清白。”辛绩安慰道。
“可那二人毕竟是中都派来的通事,且死前在撷芳居饮酒寻乐,这如何脱得了干系?”叶春时脸色纠结。
“如此牵强附会之辞,我还以为只有金人才会胡拉乱扯,没想到叶兄竟也有此谬想,啧啧!”辛弃疾轻笑。
“叶兄也是深情之人,想必两位姑娘中定有你的意中人吧?”夏荞又是一副好奇之相。
叶春时有些结巴,“夏公子莫要误会,我与两位姑娘并无苟且之情。”
“那便是前几日撷芳居之事另有内情?”许陵苕的话虽是相问,却也有一定把握。
“许姑娘聪慧资敏,”叶春时脸上升起一丝苦笑,“其实当日,我也在撷芳居···”
众人又是一番讶异,撷芳居的姑娘真是另人向往,连叶春时这样的市井小贩也难以无视佳人的风姿。
初四黄昏,阿里虎和阿里图从酒肆出来后,二人眼神交汇,便朝撷芳居走去。叶春时也是那个时间去了撷芳居,替扶柳姑娘送紫苏膏,撷芳居的好些姑娘都喜欢叶春时做的紫苏膏。
阿里图阿里虎两兄弟点了扶柳和画堂两位姑娘献舞奏琴,也不知怎地,又在客房内醉酒闹起来。“装什么清高贞烈,这撷芳居的小姐们跟我们大金的浣衣院有何不同?”未及扶柳和画堂回答,阿里虎又道:“确有不同,浣衣院里多的是你们宋女,京城贵妇、帝姬,还有你们尊贵的韦太后。哈哈哈···”
两兄弟的污言秽语和毫无节制的大笑,惹得扶柳和画棠愤怒不已,却又无奈。叶春时几番想要冲进去,扇那两兄弟几巴掌,却又在房门口止住了脚步。
“哟,这小姑娘不错哟,像刚冒尖的春笋,脆嫩清香。是吧,阿里图?”阿里虎贼眉鼠眼地朝蓉蓉走过去。
“两位通事,蓉蓉只是撷芳居的杂役婢子,不会弹琴舞蹈。”扶柳拉过蓉蓉到朝门边,试图把她推出去。
“那又如何?一个撷芳居还分得这么精细?”阿里虎也慢慢地朝门口中走去。
叶春时听见蓉蓉的名字,在门外站不住了,径直推门而入,拉起蓉蓉藏到自己身后,“叶大哥。”蓉蓉唤道。
“你是何人?大爷我寻欢作乐关你什么事?”阿里虎醉酒醉得双目发红,只看得清眼前的叶春时是个年轻男子。
“蓉蓉只是一个婢子,还望二位通事海涵。”叶春时的语气依然客气有加。
“小子,还想英雄救美呢,哈哈哈···”阿里虎手指在叶春时的面前晃来晃去。
“我们偏要她陪我们喝酒。”阿里图也跌撞着走过来。叶春时紧紧地把蓉蓉护在身后,脸憋足了气。
阿里虎阿里图两兄弟扑过来,想要抓住蓉蓉,叶春时紧着眼,双手一伸,推倒两兄弟。“唉哟!”两兄弟本就喝醉了酒,重心不稳,被叶春时一推,头也撞到了一起,又摔倒在地。
钱妈妈闻声而来,看着房内乱成一锅粥,连忙扯过叶春时和蓉蓉,“你们快走。”叶春时犹豫一瞬,拉着蓉蓉离开客房。
秦妈妈留在客房内,拉起阿里虎阿里图兄弟二人,又是赔罪又是利诱和假意威胁,好歹还是把那兄弟二人打发了。
“我带蓉蓉离开了客房,一直在撷芳居的里屋待着,也不知道他二人为何会溺亡于汴河中。”叶春时与画棠所讲情形有些相似却又有不同。
辛弃疾心中也有些了然,为何画棠只字不提蓉蓉也在现场,难道撷芳居早已商量好隐瞒这一情况。
“难怪郑祺说,仵作验出二人头上有些淤青,原是那时在撷芳居所致。”夏荞若有所悟,又道:“叶兄与那蓉蓉姑娘有何关系?”
夏荞的话让叶春时脸霎时一红,手绞来绞去,不知如何作答。许陵苕叹声气,瞥了夏荞一眼,“肯定是郎有情妹有意呀!你真是榆木疙瘩哟!”
叶春时时常往撷芳居送紫苏膏,久而久之,与蓉蓉接触多了,二人渐渐也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蓉蓉身世也很可怜,她原本是出自书香门第,可却遭金贼所害,才与姐姐一起沦落至撷芳居。”叶春时低下头。
“她姐姐是谁?”辛绩问道。
“扶柳姑娘便是她亲生姐姐。”众人又被叶春时的话惊到,难怪扶柳和画棠连同撷芳居众人一起串供,对外隐瞒蓉蓉也在现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