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三十三年三月末,晋国皇帝突然在早朝上宣布,说前夜先皇托梦,告诉他不久之后,晋国将会有一场影响整个国家的巨大灾难,若想化解这场灾难,必须要皇上亲自前往宝积寺,吃斋念佛三个月,方能化解。
皇上心系万民,闻听后决定立刻前往宝积寺闭关三个月,化解灾难,以解晋国百姓之优。
满朝文武听闻,皆议论纷纷,但也只能跪下来山呼称颂不绝,奉承皇上心系万民,真乃千古明君之类的。
毕竟谁敢质问皇上,先皇是不是真给他托梦了。更没有人敢阻拦他去宝积寺祈福,谁敢阻拦,那不就等于想眼看着晋国发生灾难,是何居心?
只怕一开口阻止,就会成为晋国上下的全民公敌。
凤仪宫。
华凤正坐在软榻上兴致勃勃地修剪着一盆春海棠,大宫女宝笙躬身走进来,轻轻唤了声:“娘娘。”
华凤的手停了停,扫了周围一眼,沉声道:
“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齐声应了,屈了屈膝退出去,带上门。
宝笙几步上前,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皇上之所以要去宝积寺祈福,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先皇托梦,而是皇上想去汉国接、接在汉国时娶的那个夫人和两个小皇子……”
她咬着牙,战战兢兢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承接娘娘的怒气,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
她心中狐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看,只见华凤面色苍白铁青,神情狰狞。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紧接着一把剪子狠狠地掷了过来!
宝笙下意识脑袋一歪,躲开剪刀的攻击,唬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朝上磕头道: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华凤把眼直瞪瞪地瞅了她能有两三句话的工夫,咬紧了牙,厉声问:
“你不是说那母子三人已经被华盛处理了,当时皇上还很伤心吗?”
“也许从一开始。那母子三人就是皇上放给娘娘的烟雾。消息是从长乐宫里传出来的,说皇上原来的夫人压根就没和皇上来长安,跟孩子三个人仍旧住在汉国。小叶子公公还曾和宫女们玩笑时说。皇上之所以空出皇后的位置,就是为了给那位夫人。”
华凤气得脸像走马灯似的,青紫交错、色彩斑斓,走上前一把揪起宝笙的头发,一巴掌狠狠地扇过去。大声喝骂道:
“贱婢,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夫人!”
宝笙亦唬得小脸色彩斑斓,挂着眼泪连连请罪道:
“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奴婢该死!”
华凤气愤难平,拎着她的头发看她可怜巴巴地告饶了好一会儿,火气才微微压了下去,气冲冲地转身坐回软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凛声问:
“皇上去宝积寺祈福,是为了要前往汉国接那个女人。你打听得可真?”
“是。长乐宫的珠儿和小叶子公公最要好,她说是听小叶子公公亲口说的。”
华凤闻言,雪白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鲜艳的红唇抿着,双眼直勾勾地瞪了桌上的那盆春海棠好一会儿。
这花据内务府的太监说。是皇上吩咐他们送来的,当时她的心里还很高兴……
被人当傻子耍还高兴的她简直就是个白痴!
用力将花盆推到地上。啪地一声,上好的青花瓷盆摔得粉碎。
宝笙的心突突乱跳,头压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喘。
白兔正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小叶子悄无声息地进来,通报道:
“启禀皇上,凤贵妃在门外说有要事想要求见皇上。”
白兔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反而饶有兴致地让人进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华凤换了一身水绿色曳地绵绸宫装,眉眼含笑地走进来。
白兔一边阅读手中的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有事吗?”
被他这样轻视,华凤气恼地抿了抿嘴唇。之前她可以骗自己说他如此只是因为刚刚登基,日常事务繁忙,连姑妈也告诫她,女人一定要贤惠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可现在再看见他如此待她,她无法再骗自己,她只会觉得这是他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那个女人的表现!
满心的气恼,却不敢表露出来,缓步上前为香炉里添了一把香料,她微笑道:
“皇上,三日后的宝积寺之行,臣妾是否能与皇上一同前往?”
“朕是去为国祈福,你一个女人,跟去做什么?”白兔懒洋洋地反问。
“其实臣妾昨夜梦见过世的祖父,祖父训导臣妾说,皇上为了晋国要去宝积寺吃斋祈福,臣妾身为贵妃,理当跟随皇上,也为晋国尽一份力。所以臣妾想随皇上一同到宝积寺吃斋祈福,只要一间小小的静室让臣妾专心礼佛就好,臣妾绝不会去打扰皇上的。”
白兔似笑非笑地长眉一挑:“你祖父过世了许多年还不忘让你为晋国出力,真不愧是国之重臣呐!”
“皇上过赞了,不过臣妾的祖父的确一心为国,忠心耿耿,至死不休。”
白兔笑了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岂有不允之理,让你跟着便是了。”
华凤大喜,屈膝跪下来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立在一旁的小叶子却结结实实地瞅见了皇上唇角勾起的那抹满含算计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五月初,随着气温渐热,早晚温差也逐渐拉大。
冷凝霜最近总也睡不好,上辈子失眠症常犯,这辈子开始之后一直没有再犯,本以为已经痊愈了,没想到自从大兔生病的事之后。她的风寒是痊愈了,失眠症却又找上了她。
失眠是最耗心血的病症,整晚整晚地睡不着,那心窝里就像存了一把火,滚热得烦躁。脑海里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可猛然抽出来想要重新理一遍自己刚刚的思考轨迹时,却又压根忘了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久而久之,这样与日俱增的燥闷会让她突然怀疑,莫非她青春期刚过,更年期就找上门来了?
又是一夜孤枕难眠。
天才破晓。她便烦躁地起身,套上衣服来到院子。幸而清晨的空气很凉爽,夹带着轻微的南风。吹进她的心怀,让她舒坦了许多。
墙角的那株桃树今年已经开花了,很意外,冷凝霜本以为它这辈子都不会开花,可是就在今年四月。这棵树竟然稀疏地陆续绽放出了花朵。
那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喜气洋洋地挺立在红润的枝条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片彩霞。
一根顽皮的枝条顺着围墙,伸出院外,纯洁无暇。热情奔放,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美丽。远远地望去,如雾。如尘,飘逸,潇洒,为这座朴素无华的小院平添了不少姿色。
“等到明年春天开花时,娘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在院子里赏花吧。”他明明这样对她说过,曾经。
一阵风吹过。把树头上的桃花吹下来一大半,落得满身满头满地皆是花瓣。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冷凝霜的胸腔里忽然涌起一股火!
那个魂淡!
猛地抓过立在墙角的大扫帚,开始哗啦哗啦地在桃树下猛扫。可惜扫来扫去,非但没有把花瓣全部清扫干净,反而树上的桃瓣随着风越落越多。
她越发火冒三丈,发狠冲到桃树下使劲去摇那根树干,势要把上面的花瓣全摇下来。那姿态、那风范,简直堪比“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恐怖之极地狰狞着,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快意的微笑,像个变态!
“夫、夫人……”云蔷惊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冷凝霜回过神,终于松开树干,因为她忽然觉得和一棵树较劲的自己像个精神病患者!
转过身子,随手将扫帚扔给云蔷,淡淡吩咐:“你把这些花瓣全扫了,我去煮饭。”说罢,扭身进了厨房。
云蔷一头雾水。
到了早饭时间,冷凝霜进屋把还在睡觉的双胞胎拎起来,催促他们穿衣服洗脸。
因为早饭喝粥,双胞胎不喜欢,一阵呀声叹气。
冷凝霜严肃地教育:“我告诉你们,粥可是国粹,这里面蕴含着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与深厚的养生哲学,你们给我怀着感激之心,好好地吃下去。”
“上次吃烤红薯你也这么说的。”
“吃菜包子时也是。”
“汉国到底哪来这么多国粹?!”
“娘,五千年是多久?”
冷凝霜眉角抽抽:“五千年就是五千年。你们快点吃饭,再不吃上学就来不及了。若你们今晚再胡闹不睡觉,第二天早上起不来,我就一天三顿饭给你们喝粥。”
双胞胎垮着小脸,皱眉把一碗粥喝完了,背上小书袋手拉手去学堂。
冷凝霜将他们送到门口,老妈子似的嘱咐完了,才望着他们出门。
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她和两个孩子,家里也没太多家务,冷凝霜收拾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就拿上弓箭到房屋后头自己立在空地上的一个箭靶前,练习射箭。
这一练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了,她还得回家做好午饭等孩子回来。
收拾好东西往回走,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远远地看见门口停着一大队人马。十来个壮汉簇拥着一辆极为华丽的油壁香车,这些人虽身穿便衣,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的身上具备着军人那种凌冽冷硬之气,虽不是杀气逼人,却也离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