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队人马一看就是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来的,能带着这么多人在自己门前逗留的,莫非是……
她心头一跳,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车帘晃动,一名粉衣丫鬟先下车,扶下来一个沉鱼落雁般绝色容颜的美丽女子。
但见她佩戴了一套素净的钻石珍珠头面,身着月白上衣,水粉绫裙,青缎披风,眉弯柳叶,眼含秋波,鼻腻鹅脂,唇绽红樱,像一朵迎风悄然开放的白百合般,纯洁淡雅。
她挂着笑脸迎上来一个万福,张口便叫:
“妹妹给姐姐请安!妹妹在长安一直仰慕姐姐美名已久,今日有幸相会,妹妹这心里欢喜得紧!”
冷凝霜自她从车上下来,心里就大致猜出了她是谁,又听她的自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似失望非失望,似焦躁又非焦躁。
她望着华凤那纯洁小鹿般害羞腼腆的模样,皱了皱眉,淡淡开口道:
“姑娘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也没有妹妹。你带着这么多人突然堵在我家门口,这叫做扰民,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还请你快点离开。”
说罢,走到大门前,打开锁头,拉开门扇就要进去。
华凤眼里寒光一闪,唇角带笑地道:
“姐姐的确不认得妹妹,但妹妹的夫君姐姐必然认得。”
她缓步走上来,凑近冷凝霜身侧,用同情的语气轻飘飘地笑道:
“刚刚姐姐看见妹妹下来时,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失望,想必姐姐您现在很想念夫君吧?”
冷凝霜心脏一沉,她的表情居然被这样一个小丫头给看透了……
她现在竟然变得这么没用了吗?
“妹妹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这里,其实是有要事想要告诉姐姐。姐姐又何必对我如此防备呢。我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见姐姐,姐姐也不说请我进去坐一坐,姐姐的待客之道真是让妹妹觉得很丢脸呢。”她用娇嗔的语气笑着讽刺。
冷凝霜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不过我已经过了在口舌上逞威风的幼稚年纪,所以你今天也少费些无聊的口舌吧。既然你想进去坐坐,那就请吧。”说罢,打开门,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句“幼稚”将华凤气了个倒仰,但谁的优雅表情先破功谁就先输了,她堂堂长安城三大美人之一。论仪态又怎么会输给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妇!
努力把火气压下去,她优雅一笑,高傲地昂着头颅。进去了。
冷凝霜在门口低声吩咐让云蔷通知钟良,中午时叫双胞胎去贾大娘家吃午饭,不必回家来。云蔷应下,吩咐雷电去传信。
院子的左右两边笔挺地站立着十来个人,冷凝霜连眼尾都没扫一下。呆板着一张脸进入厅堂,却发现华凤正嫌弃地皱着眉,坐在首位上。宝笙及四个黑衣男子肃穆地侍立在堂屋各处。
冷凝霜莞尔一笑,直截了当地道:
“姑娘你好没礼貌,这里是我家,我是主你是客。你却越了身份,坐在主人的位子上。难道小时候你娘没教过你,去别人家里做客要懂礼貌。不然会惹主人讨厌吗?”
华凤脸色一青。
宝笙立刻站出来厉声喝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数落起我们娘娘来了!”
冷凝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对着华凤笑吟吟道:
“难怪丫鬟也会跟着这么没规矩。姑娘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是主子。主子说话,区区一个丫鬟也敢插嘴。姑娘你在自己的丫鬟面前好没威严呐。”
华凤心里一团火球在不停歇地翻滚,脸色刷白,修长的手也紧握成拳,眼睛直瞪瞪地瞅着冷凝霜,忽然凌厉喝道:
“宝笙,掌嘴!”
宝笙扑通一声跪下来,一边自己掌嘴,一边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华凤微笑道:“是妹妹教导无方,姐姐别往心里去。”
某些人来找茬时就是爱装,仿佛装得越高贵、越高尚就越能显出她的格调,越能为她的最终胜利增光添彩似的。
冷凝霜心里很烦躁,一双漆黑的眼却淡漠地望着她,说:
“我不会和丫鬟计较,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不过乖孩子都应该懂得主次有别,不要鸠占鹊巢的道理。这个道理你懂吗,小姑娘?”
小姑娘?
她话里的这句“小姑娘”非但没有让人觉得这是在自贬,是那种“人老珠黄”比不上“年轻貌美”的含义,反而有着一种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的神圣感和包容力,似在宽容她,却又似在谴责教导她,这种被俯视的心理感受让华凤感觉分外狼狈!
这个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得像抹了一层石灰,差点就挂不下去了。
好在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皇上到来之前抵达这里,如果还没达成目的就和她闹僵,她所计划的一切不仅会功亏一篑,将来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僵硬着笑脸站起来,勉强让那笑容更深些:“是妹妹失礼了,姐姐勿怪。”说罢,重新坐到客位上。
云蔷吩咐完雷电,跟进来,冷凝霜朝她一歪头,这丫头相当有眼力见地上来,拿了帕子将华凤坐过的椅子擦了一遍。
这举动让华凤瞬间一腔热血直冲上脑门,差点被气出脑溢血!
冷凝霜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对着华凤浅笑道:
“姑娘勿怪,人总是会有一个或两个怪癖。”
她都这么说了,华凤也只能强压下火气,讪笑了笑。
室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冷凝霜托着腮,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也不问她的来意,也不看她。
华凤认为这是一场耐力比赛,不愿意先沉不住气先输掉,然而……
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她的身份的确是个妾,而眼前这位是正妻。
没见过世面的正妻和名门望族的富妾相见,就算这个正妻没有被她的排场吓得战战兢兢、伤心欲绝,至少也应该表现出一些丈夫纳妾后的震惊或愤怒吧,可是眼前的这张脸……
她竟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冷凝霜对这个找上门来的小妾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她只是觉得心比从前冷了许多,但她的心一直都是冷的,或者也可以说自白兔离开后,她的心就已经开始逐渐冷却了。所以当这个女人上门之后,她竟出奇地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有的只是冰冷与疲倦。
两刻钟后,华凤终究还是没熬住,很不甘心地先开口,笑问:
“听说姐姐有两个儿子,孩子不在吗?”
“去学堂了。”冷凝霜心不在焉地回答。
华凤点点头,顿了顿,沉声说道:
“因为时间紧迫,妹妹就开门见山了。今日看见姐姐,果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儿,也难怪那么清冷的爷心里也会有一丝丝不舍。但皇家的规矩,爷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姐姐千万不要怨怪爷。
姐姐曾是爷的女人,可是以爷现在的身份,是不能纳姐姐这样身份的人进入后宫的。但姐姐已经是爷的人了,又不能随意离开,所以爷在太后的逼迫下已经下了口谕,由妹妹前来,代赐姐姐一条白绫。
至于两个孩子,爷命妹妹带大的回去,小的会送去陪伴姐姐,让你们母子二人在黄泉路上能有个伴。”
云蔷惊恐地倒吸了一口气。
华凤见她深信不疑,心里得意,脸上却悲戚又同情地说:
“姐姐也别怪爷心狠,姐姐不知道,晋国皇室里有一条规矩,凡是双生子,必须按规矩留一杀一,这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如果不杀掉一个,晋国的皇室就将会被那对不祥的双生子诅咒,发生很可怕的灾难,甚至会江山易主,祸及苍生。”
冷凝霜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眉一挑:“真的?”
华凤点点头:“这是内宫里都知道的秘密。”
“那双生女呢?”冷凝霜饶有兴致地问。
“双生女大吉。”
“龙凤胎呢?”
“龙凤胎不吉也不祸。”华凤回答完,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明明是来宣布死刑的,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淡定地问她问题?
看了宝笙一眼,宝笙立刻从墙角的侍卫手里接过一只托盘递上去,托盘里赫然放了一条被折叠好的白色长绫!
云蔷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冷凝霜只是淡淡瞄了一眼那条白绫,又看了一眼华凤,含笑平声道:
“别说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不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就算你不是骗子,也有可能是假传圣旨。就算不是假传圣旨,姑娘,你要搞清楚,我是入了汉国国籍,汉国人凭什么要去遵从晋国皇帝的圣旨,你们皇帝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华凤心中的怒气早已忍到极限了,见她胆敢口出放肆之言,敬酒不吃吃罚酒,狰狞的面孔瞬间展露,柳眉倒竖,冷冷一笑:
“既然姐姐不肯遵旨,那妹妹就不客气了,来人!“
随着她的一声厉喝,四名黑衣人就要上前制住冷凝霜。与此同时,宝笙拿起托盘上的白绫,展开来,目露凶光地上前。
云蔷见状,嚓地抽出腰间长剑,护卫在冷凝霜面前!
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