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钦打马飞奔,越来越快。
因为东城的警备声传遍全城,越来越多的徐州军也往这边赶来。
他们举着刀矛奔行在路上,看到后方奔驰而来的蒋钦等人,纷纷大喊。
蒋钦在马上大声回应:
“都去东门,不用管其他。”
众军士纷纷喏然。
“当、当、当”。
远处的警钟声越来越响,蒋钦他们狂奔在道上,心中的不安已经到了顶点。
果然,前方城头忽然一亮,然后就是一条火龙突然就出现在了城外。
那是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精锐铁骑,在沛县东门这边开城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
密集的马蹄声响彻街道,冲入城内的泰山军精骑第一时间就将城门甬道清空,然后迅速下马抢上了东城门各处。
与此同时,第二批的泰山军精骑则继续沿着街道深入,将看到的所有徐州军统统消灭。
街道的每一处都是战场,从附近赶过来的徐州军没有任何结阵的准备就被成群的骑军给歼灭了。
哀嚎和鲜血充满了东城街道的每一处角落。
但徐州军并不是没有抵抗的。
实际上,在原先蒋钦守备沛县的计划中,巷战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他在一些十字街道处都安排有了栅栏、木卡。
这些栅栏、木卡都是被定制的,不仅朝外的一边都是锐利尖木,在靠近里面的这一侧都有粗长的铁钎,这样就能牢牢固定在地上。
此时,当最前的泰山军突骑冲过去后,从暗处隐藏的徐州军怒吼的推动着木栅,试图封锁这条街道。
后面紧随的泰山军突骑大急,抄出弓箭就对这片攒射。
箭矢飞蝗,推动木栅的徐州军死伤惨重,本还向前的木栅果然就停了下来。
此时,木栅已经伸到了街道的一半。
就当后面的这些泰山军精骑们准备下马去反推木栅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又蹦出来一些徐州军吏士。
这些人身上甚至还插着箭矢,却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推动着木栅。
就是这一恍惚,等泰山军大骂的又射出一批箭矢后,这条街道被彻底的封住了。
此时,木栅上到处都挂着徐州军的尸体,他们伏在那里用生命铸就了这条封锁线。
这下子,这边主事的泰山军骑士大急,再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跳下战马,然后推动着木栅。
后面的这些突骑们也纷纷下马,然后唱着号子将木栅又推了回去。
很显然,因为徐州军死伤殆尽,已经没有人再能去敲下那些固定的铁钎了。
但这些徐州军的死并不是无用功,他们成功为后面友军封锁后一街道而赢得了时间。
果然,等这些突骑终于通过这里向着下一街道疾驰时,他们的眼前又出来了一道栅栏,而这一次栅栏不仅被死死的钉在地上,就在后面也出现了一大批挺戈的徐州军守候在那里。
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已经深入到沛县城内很远的泰山军突骑们这会已经被截断了退路,彻底和大部队分割了。
见此,赶到这里的泰山军骑将直接对身边百人将下令:
“你再带两队,从侧面街道去绕过去,务必去支援到前头张果之队。听到了吗?”
说这话还不完,此骑将竟然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死命令!”
得令的百人将大声得令,直接带着所部向着南面拐去。
而下完这个命令,这骑将抽出骑弓,冲着木栅背后的徐州戈矛手狠狠下令:
“射,射死这些人。”
于是,箭矢如蝗,飞如雨下。
街道口哀嚎遍野。
……
在泰山军中,所有人都明白有一个姓是再怎么上心也不为过的。
那就是“张”。
无他,那就是因为这是王姓,而军中出自大桑里张氏的又特别多,所以你如果身边有个姓张的袍泽,就很有可能出自大桑里。
当然,这里面也有乌龙,那就是张姓本身也算是大姓,就泰山军队伍里就不知道多少人姓张了。
但没人愿意去求证,也没人会去求证,反正对于姓张的,大伙就是客客气气的。也因为此,军中凡是姓张的都会有不小的前途,就是积功往上爬也要比寻常人要快不少。
你说这是张冲的意思吗?真不是。
甚至军中如果真有人最反对这一风气的话,那也就只能是张冲了。
但张冲他反对就有用了吗?
其实张冲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那就是对于这个时代他真的太弱小了。
他明知道一姓一朝的国家体制不好,但他却无能改变。因为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天下人能接受的最好的制度了。
他明知道搞特务政治不好,但他还是将这个搬到了台前,因为从现实的政治考量,他知道只有这个才不会被糊弄。
所以如果以后世人的眼光去看张冲,就会觉得此君真的是一个大大的伪君子。
嘴里喊的都是让兄弟们不忘初心,最后做皇帝的还是他自己,这岂不是让人啼笑皆非?
嘴上喊的都是主义,最后不还都是生意?
但真正能窥见历史真实的,可能才会理解张冲的处境,明白他在这片荒芜的时代中努力维护一点星火的艰辛和妥协。
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冲是超人,但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是普通人。
所以军中的这种类似约定俗成,或者默默遵守的潜规则,他张冲就算制止了,军中就不会对张姓另眼相看了?
裙带关系啊,你别说现在,就算是人类冲出地球,它还会在。
有时候时代内在的规则、人情就好像一张张密集的大网,将张冲那种改天换地的冲动死死的压抑着。
他只能在这张大网下,细细漏出一点,用来改造这个世界。
张冲的这种想法从无人能知晓,所以虽然他在这里有那么多生死兄弟,但本质他还是孤独的。
不过,回到沛县战场,带突骑选锋冲得最快的正是一位张姓骑将。
他叫张果。
和那些冒大桑里张氏的人不同,他张果是大桑里地地道道的二代子,他的祖父和张冲的祖父正是亲兄弟。
所以,在血缘和宗亲上,张果与张冲正是同辈兄弟。
张果他们冲了最快,在过了第一个街道口的时候压根就没看到后面的徐州军推出了栅栏。
等他带着众突骑冲入第二个街道的时候,这边刚杀进去,后面就哐当一下闭上了。
再然后,从街道四面涌出数百戈矛弓弩手,将张果和众突骑围在了中间。
没等张果说话,随着对面一员徐州将的下令,刀枪剑戟齐排而来,顿时将他们剁成了肉泥。
此时,蒋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弯腰剁下了张果的头颅,高举着大吼:
“死战,让泰山军有来无回!”
随后,无数徐州军高吼着,士气大盛。
……
百人将牛茂带着麾下两个骑队正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回来。
刚出街道,他就看到街亭上的一名徐州军正要大喊,随后手中离弦之箭就直奔那人脑门。
随着那人哀嚎的摔下街亭,牛茂等突骑纵马涌入街道。
牛茂是代北武士,手里有一手速射的绝活,此刻箭矢在他的手上简直快若闪电。
一支支箭矢贯穿徐州军的胸膛,那些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已经扑倒在地。
把守在此地的是一支人数在五百人上下的徐州军,还有大量被征召来的壮夫,这些人本来是准备救援东城的大火的。
可很快这些人就得到了来自蒋钦牙兵的传令,命令他们立即在当前街道就地把守。
因为当时牙兵获得的情况也是晦朔不明的,所以只能将命令传达到这个程度。
但这支部队的屯将却摸不着头脑,完全猜不到主将的意思,所以也没想过立栅。
不过这屯将也是机敏,在看到这里有一处维持治安的街亭后,就令军中目力最好的吏士上去警戒。
而很快,街面附近就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再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声,这下子谁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用明白这些敌军是怎么入城的,此刻必须立即防御。
但可惜迟了。
等这支五百人队刚刚编队好,街道口就冲进来数不清的骑军。
不断呼啸而过的箭矢,如同死神的轻吻,带走一条条生命。
街道上的闷哼声此起彼伏,骑军在冲入人群的那一霎那,就带起了一片血肉。
最前排组成防线的徐州军在第一时间就崩溃了。
任何人处在他们那样的环境下,都会是一样的选择。
黑漆漆的夜里,敌军骑兵震天动地而来,每一个呼吸身边都有袍泽嗷嚎倒地,而敌军到底来了多少压根不知道。
这就是夜战的可怕,人是真的会被自己的恐惧给吓死的。
更不用说,此刻敌军的骑兵在这片街道上对他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前排作为防线的尖兵崩溃奔逃了,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徐州军也尖叫着逃跑。
而此刻,由牛茂率领的突骑更是杀兴大发,这才对嘛,这才是看见骑兵应该有的反应嘛。
在牛茂等百骑的追杀下,他们几乎是踏着血路,将这股徐州军给歼灭了。
街道上尸横遍野。
牛茂亲自解决了徐州军的屯将,在随手将男人的头颅放在布袋里后,他甩了一下刀柄上的鲜血,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随后正要转战过去,忽然就听到隔壁的街道传来动天的大吼。
牛茂细细一听,马上就明白刚刚冒进的友军被歼灭了,想到战死的有张果,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心脏在狂跳,嘴巴里一点吐沫也没有,还特别想吐。
但牛茂死死抓住缰绳,努力喊出一句:
“撤!”
然后就带着百骑向着另外一个方向杀去。
既然救人已经来不及了,那就只能继续扩大战果。
……
此刻在沛县城外,李虎顿兵等候着。
最先冲进去的是大概八百人左右的突骑,为的就是牢牢控制住城门附近的街道。
在骑兵之后,李虎点了军中的陷阵大将高顺作为入城的第二梯队。
高顺自太原之战以后投入泰山军后,一直作为军中陷阵大将屡立战功,不仅赢得了军中老泰山军的尊重,还给自己赢得了军中第一陷阵将的美名。
此次李虎南下,他专门从张冲那边要了高顺来辅弼他。
连李虎这样高傲排外的泰山军老弟兄都对高顺青眼有加,可见他们对高顺的为人是多么尊重。
这就是人群氛围的不同,在另外一个位面中,高顺即便立下再多的战功,他在吕布的军将群体中也是不得信任的,因为他们的价值观就和高顺不匹配。
而在泰山军这里,他们尊英雄,重英雄,高顺在这里才会得到真正的尊重。
而孤独的人总是这样,一旦被人理解和尊重,他甚至连命都交给你。
所以高顺得了李虎之命后,毫不犹豫就带着第二梯队,也就是人数在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陷阵士冲进了城内。
他刚刚带头入城,城门楼上就传来徐缪的喊声。
只见徐缪伏在墙垛上,对下面的高顺大喊:
“下面这位将军,请务必带上套索,城内徐州军在前面立下围栅了。”
说完徐缪就让城头上的吏士们往下面抛绳索。
下面的高顺马上就明白城内的情况,对上面的徐缪高喊:
“谢了。”
他总是这样惜字如金。
有了套索后,高顺令一千五百人的陷阵士就在城楼下编队。
他将队伍分成五队,每队三百人,其中每推进一处街道,就让后面的队伍替换上来。
如此五队陷阵士交替轮换,一直打穿沛县。
城头上的火把将下面照得通亮,徐缪看着下面如行云流水一般编队的泰山军,忍不住对伴当们赞叹:
“此真乃古之名将之风啊,战后当与此君浮一大白!”
于是,他冲着下面的高顺大喊:
“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当面,徐缪佩服,相与将军战后共饮。”
但下面却无人会话。
此刻,已经整队完毕的陷阵军皆嚼着木棍,左手坚盾,右执锐兵,踩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沛县城内排头而进。
被忽视的徐缪没有一点恼怒,他只是看着下面如同洪流一样整齐而入的友军,心驰神往。
我泰山军,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