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门大开,徐缪披甲执锐,带着史阿等人,并部曲、县卒百人鱼贯而出。
徐缪内心是复杂的,实际上任何做反间的谍报在这一刻都会是复杂的。
蒋钦是个好上司,对徐缪很信任。
如果徐缪不是泰山军,他一定会帮助蒋钦好好守城。
就如蒋钦说的那样,为了徐州人护得一方太平。
其实这种想法就是徐州本位。
天下大乱后,这种地区本位思想正是陷入割据内乱的心理原因。如陈登、蒋钦或者其他徐州豪杰,他们在心理上天然倾向于徐州。
但徐缪是泰山军,他有黄天的理想。
他知道这种地区本位才会真正害苦徐州的百姓,因为只有天下定于一,彻底结束这乱世,这才是对老百姓们最好的。
这也是祖龙的大功绩。
而抛开这些理想、理念的话头,徐缪还有一个更深的考虑,那就是他需要这份战功。
本来他们徐氏子弟中最出挑的就是徐盛,无论是勇武还是韬略都是一时之选,而徐缪只是中人之姿,更多的是那个暗线。
但谁也没想到徐盛在对刘备的围剿战中,意外战死,而这就不得不让徐缪顶上去。
徐缪肩膀上的责任很大。
想到这里,徐缪看了一眼放火的东城,再一次叹了口气,看向那天上的残月,将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复杂都斩断了。
一行人,高举火把,徐缪走在最前,甚至在路上看到慌忙奔来要去东城救火的县卒,还命令他们归队。
而史阿三人则换上了徐州军的衣甲,同样全身披挂,摇身一变后大摇大摆的随在徐缪身后,无人发觉有什么不对。
一路上,徐缪就这样将散卒编入队伍,等走到东门的时候,人数已经到了数百人。
这个时候,一名骑马的军吏浑身烟熏火燎的奔了过来,在灯火中正好看到步行的徐缪,大喜:
“徐伯,速速救火,这火烧的蹊跷,定是……。”
但没等这名军吏说完话,一直在徐缪身后的史阿纵身一跃,然后将马上的军吏拉了下来,接着一刀就搠在了此军吏的胸口上。
因为附近的都是徐缪的党徒,路上围过来的都在后面,所以也没看清前头发生了什么。
但徐缪却明白史阿的意思,那就是出头就没有回头箭了。
一咬牙,徐缪示意了一下,就有两部曲扶助死去的徐州军骑吏拖到了巷子里。
然后徐缪等人就赶到了东城。
这里早已经乱做了一团,城头上的军吏正不断指挥吏士救火,原来烧起来的正是他们后面围场上的草料。
这大火烧得通红,将天都映了半边。
此时,徐缪冷漠的出现在了城下,并没有直接去救边上的大火,而是直接上了城头。
徐缪上来后,身后的百人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随徐缪上城头,一队直接挤入了门洞里。
这会门洞里已经很拥挤了,这些人一进来,就将原先的徐州军给挤了开去。
此地的守门徐州军也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下意识的站在了门洞边上,内心满是莫名其妙。
而城头上,守东门的城门将孙瑾正在呵斥下面的民夫去救火,这个时候忽然就看到徐缪上了城头,心里就有了警惕。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在徐缪距离自己还有十步的时候,笑着说道:
“徐县尉,你应该在下面救火,而不是来我这里。”
徐缪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
这一反常的状态让孙瑾一下子正弦了,直接拔出了刀,呵斥道:
“徐县尉,城墙重地,你再敢动一步,我就手刃你在此。”
随着孙瑾拔刀,一众徐州军纷纷将戈矛对准了徐缪他们。
果然,徐缪不再上前,但面对身前数十把寒光闪烁的戈矛,他却一点不惊慌。
他直接从袖子里举出一支令箭,对众徐州军道:
“将军已经查清,罪将孙瑾勾连城内敌探,火烧草场,众军士,为我拿下此罪将!”
说完,徐缪还直接直视着孙瑾,义正言辞:
“孙瑾,你还不知罪吗?”
徐缪的一番话直接让城楼上的众徐州军吏士们弄懵了,虽然他们的确信服楼门将孙瑾,但徐缪拿出的令箭的确是蒋钦的,这个他们是认识的。
相比于信任孙瑾,他们自然是更信任蒋钦的,所以此刻不少徐州军当即就相信了这话,将戈矛调转过来对准了孙瑾。
但别人不知道孙瑾清白不清白,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当徐缪说出这番话后,孙瑾就明白面前的徐缪肯定是叛变了,于是举起刀大吼:
“徐缪,我草你祖宗,竟然敢卖我徐州军!”
说着,孙瑾就举着刀冲向了徐缪,打算直接将他砍死。
而孙瑾后面的五六个扈兵自然是相信孙瑾的,因为他们都是孙瑾真正的心腹。
说个难听的,就算孙瑾要叛变,他肯定也会拉他们几个上船的,但现在他们一点没风声,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所以,这些人也第一时间举起兵刃冲向了徐缪。
如果说徐缪刚刚只是义正言辞,这会就是气势如鸿,他在大多数徐州士犹豫不定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大吼一声:
“死!”
话未落,一直隐身在徐缪身后,就像影子一样毫无存在的史阿跃了出来。
他比那孙瑾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就撞在了此人的怀里。
再然后,史阿手里的青影随着他的步伐、跳跃,上下飞舞,惊若翩鸿。
但美丽的背后,一条条生命就在史阿的剑下凋零。
在所有徐州士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包括孙瑾在内的八人全部躺在了城楼上。
所有人惊呆,既惊呆于眼前剑客的高超剑术,也惊呆于眼前的血腥。
谁也没想到,一场血杀说出现就出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缪果然发声,抢先一步接管了在场徐州士的脑子。
他再一次举着那支蒋钦的令箭,大喊:
“罪将孙瑾负隅顽抗,就地正法。现由我接管东城楼,等候将军他们到来。”
徐缪一番话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毕竟的确是孙瑾抢先动手的,毕竟徐缪有蒋钦的授权,毕竟徐缪也没有搞扩大化,只是拿下了叛徒。
于是,看着惨死一地的孙门将等人,这些徐州士们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徐缪的命令。
至此,徐缪百人控制住了东城门楼,而他也端坐到了门楼上的胡床上,正襟危坐。
此刻,坐在城门楼上,看着下面依旧窃窃私语的徐州士,徐缪的后背全是汗水。
……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州士的情绪也得到了环境,毕竟在他们想来,东城这块出了这么大事,将军他们肯定很快就能过来。
到时候,到底谁才是叛徒,众人也就心里有底了。
实际上,此时的蒋钦的确正往东城这边赶。
在东城那边起火的时候,蒋钦正在军府内看最近的粮秣库存情况,前段时间彭城那边又送来了一批钱粮,布匹,蒋钦就想着取出一部分犒劳一下军队。
毕竟在他看来大战很快就要来临了。
以泰山军之强,第一次攻击肯定是又凶又急,所以蒋钦这边肯定要重赏激励吏士们的,只要挡住最前面的,后面就好守多了。
之前蒋钦刚刚在精神层面调动了徐州军的士气,这会就应该将补贴,待遇及时发下去,让这份士气彻彻底底的稳固住。
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扈兵说东城发了大火,而且很严重。
蒋钦直接起身,将架子上的外衣套上,正要出门,想了一下返回,对屏风后的姬妾说道:
“为我披甲。”
话落,一名明丽的女姬捧着甲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然后担心的对蒋钦道:
“夫君,外面是发生了什么吗?泰山军来了吗?”
这名女眷是陈登赐给蒋钦的,姓韩,府上都叫她韩姬。蒋钦也没正式的夫人,所以此人也算得上蒋钦的妻子。
听着韩姬的话,蒋钦有点不耐烦道:
“都不是,外面的事少打听,你就等我回来。”
韩姬习惯了蒋钦这样的语气,如蒋钦这样的江上豪杰,将兄弟看得比女人重要的太多了,所以听了蒋钦的话,她默默地给蒋钦穿戴着衣甲。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牙兵过来,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就在门外木板地前焦躁逡巡。
蒋钦看到了,心里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再不想这里磨磨蹭蹭耽误了,直接从韩姬手里夺过最后一片背甲,直接踏步离开。
韩姬被这一夺,整个人往边上一带,然后就摔在了地上。
那边正要踏出去的蒋钦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留下了一句:
“今夜事多,不用等我,自己睡吧。”
说着,蒋钦头也不回出了军府。
在外头,一群牙兵早就穿戴齐整,他们看到蒋钦出来后就将蒋钦围住。
蒋钦边走,边往背后插着最后的背甲,然后对众牙兵道:
“边走边说。”
一群牙兵举着军府的旗帜、旗标,在前头开路。
而几名牙将就围在蒋钦身边,汇报了今夜的两个消息:
“城东失火的是门楼后的草场。”
“徐县尉已带兵前去救火。”
蒋钦点头,感叹了句:
“徐君的确是一个能吏。我主沛县,徐君帮我良多。”
也因为知道徐缪已经带人去了,所以蒋钦也就放慢了步伐,开始问了其他几个事。
蒋钦先是对一牙将道:
“你一会带一队哨骑出城巡弋,我觉得这大火可能不是这么简单的。你去选人,先去北面哨探三十里。”
这牙将领命,然后带着一队人奔回军府的马厩,准备干粮补给,打算连夜出发。
蒋钦交待完这件事后,又对另外一牙将说了自己担心的另外一个事:
“还是城内密探的事,我仔细想了一下,敌军不可能只派三名密探入城的,三人能干成什么事?城内必然是有他们的同党,所以你们今夜不要休息,去将西城那边的豪族巨里也走一遍。”
这牙将有点主意,听了蒋钦的交待,愣了一下,接着说道:
“将军,泰山军不是和豪强们是死敌吗?那些豪强会去帮泰山军吗?”
蒋钦摇头,教育了一句:
“没什么不可能,实际上如今泰山军内出身豪强的也不算少。”
说到这里,蒋钦忽然脸色变了一下,扭头对刚刚禀告情况的那名牙将问了句:
“你说徐县尉带兵去城东救火了?他怎么集的兵?”
那牙将摇头,说道:
“没呀,是直接从家宅那边就带兵去了!”
而蒋钦一听这句话,脸色大变,大骂一句,然后向着城东纵马狂奔。
身后的牙将们也意识到了问题,当即慌乱下令队伍狂奔。
只有那禀告情况的牙将还在状况外,抓着边上的袍泽问道:
“这是怎么了,徐县尉又问题?”
那袍泽气得大骂了一句:
“许大傻,你还是真的是个傻子。那徐缪不过一县尉,家中如何有那么的部曲,还有都半夜了,县卒都下值了,他就算召兵如何来得及?分明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呀!”
这下子许牙将明白过来了,也正是明白过来了,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慌道:
“这下沛县完了!”
……
此时东城上,徐缪依旧端坐着,手里的汗水怎么都擦不干。
忽然,包括徐缪在内的徐州吏士们都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再然后,如同暴风骤雨的马蹄声就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这下子,城头上的徐州军吏士们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敲打着墙角的金钟。
一阵阵精锐的钟声瞬间就传遍了沛县城内。
此时,已经奔马到半路的蒋钦也听到了警钟,再忍不住大吼:
“再快些,快些。”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是生死时速,不稀马力也要再快点。
而东城那边,当警钟响起后,徐缪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对一众墙头上的徐州军吏士们说道:
“敌至,我军本该得仅守城池,但此前那孙门将正是叛徒,而敌军又正好选了此城作为突破。这让本县尉不得不怀疑你们当中有内应,所以我以将军特授之权,要先下了你们的兵刃。”
一众徐州军当然不愿意被人缴械呀,他们自己是知道自己的,肯定不是那个内应。
可还是那句话,他们能保证自己不是,但他们能保证别人不是吗?
所以在徐缪冷漠的眼神下,在场的众徐州军还是不得不交了兵刃,然后任凭徐缪的人将他们关在了一起。
这些城头上的徐州军并不清楚,就在他们被缴械后,那些守在门洞下的徐缪党徒已经将兵刃对准了一众昔日袍泽。
片刻后,沛县东城门大开,随着数支火把在东城头上在黑夜中规律的挥舞,沛县的命运就此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