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景象落在曾钦杰的眼中,同样也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身体与意识同时僵硬了几秒钟,直到车险些驶向江边路的匝道,才恍然惊醒,猛的一把轮驶上了开阳大桥。
车窗外的桥栏纷纷向后退去,曾钦杰离江中的那艘邮轮越来越近。
江水中蘖生出巨大的触手,伸向天空狂暴的挥舞着。有那么一条甚至重重的落在前方的桥面上,把整个桥体压得不停颤动。
他努力控制着颠簸的车身,赤红双目紧盯着那艘邮轮,心中满怀惊惧。
他不禁泛起了和毛晓寒一样的念头——
这样的场面,我又能做些什么?
然而,我终究还是需做些什么!
曾钦杰扫了一眼已经报警很久的油量指示,心想再不能往前开了,这就是天意啊。
于是他狠狠的将方向盘打向左侧,车头带着他的身体猛的撞向桥栏。
保险杠率先发生形变,然后是车的发动机舱。
巨大的动能将十余根桥栏齐根撞断的同时也传导回主驾的位置,让曾钦杰胸口顿时闷出一口热血来。
玻璃纷飞、碎片四溅,残破的凯美瑞车身从桥栏缺口处冲出桥面,飞向了江面的上空。
车内,看着视野里不断升高的江位线,曾钦杰哈哈大笑,血沫儿从口中喷出,把一身衣衫染出百朵玫瑰的样子。
他松开方向盘,伸手摸向后颈,抓住了那根救命毫毛。
他嘴里念叨着“金刚之力,水火不侵”,心想有用没用就是他了。
拳心狠狠一攥再一扯,顿时把那根小指粗细的毫毛给拔了下来。
疼,真疼,真他妈的疼。
曾钦杰从来没想过拔根毛居然比拔牙还疼。
主要是那根毛也太粗了些,他这使劲儿一扯,几乎是把后脖子的一块皮肉连着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感一瞬间就钻进了骨头缝里,然后像电流一样沿着脊髓神经分别传向大脑和四肢百骸。
疼的他面部肌肉僵硬,疼到连嘴都张不开。
等他终于能够把一声痛嚎从胸腔里吐出来,那一声充满了蛮荒巨力的大吼,把曾钦杰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有这么大嗓门吗?”
曾钦杰迷惑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吹气般的膨胀开来,把车撑的四散分裂。
然后小指粗细的黑毛密密麻麻的从他皮肤下钻出,瞬间给自己披上一层厚厚的毛发。
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在快速变小,刚刚看来高达千丈的两侧青山,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三层楼高。
而全长近两公里开阳大桥,现在看上去又细又小,倒有些像个独木桥。
但是独木桥自然是没办法架在长江上的,所以下方的长江看上去倒跟幼年时家门口那条小河有些像。
嗵的一声,毛晓寒跌落江中,溅起冲天巨浪。
他茫然的向天空看去,溅起的江水落下,正滴落在他浴缸大小的朝天鼻孔里。
与此同时,他脑子也飘过了巫涂的一段神识——
“金刚者,泰西骷髅岛异种,身高四十丈、力大无比。
余早年游历时所斩获,炼化而成毫毛数根,用之则可化身金刚片刻!”
然后他这才明白,合着巫涂所说的金刚之力,并非金盔金甲的佛门护法金刚,而是能和哥斯拉打个五五开的那个金刚啊。
而在天空中,曾钦杰视野的尽头处。
随着楼宇般大小的巨猿凭空现身入水,毛晓寒久未挪动的身影终于动了。然而并非上前,却是惊慌失措的向着天边飞去。
这个魔神一般的金刚巨怪成为了压垮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放弃了拯救乐正绫的念头,放弃当大侠的执念,放弃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一边痛哭,一边远远的逃走。
船舱中,感应到曾钦杰的作为,美婷边哭边笑,鼻涕和眼泪毫无顾忌的在精致的小脸上奔流。
有生以来,这只狐狸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深爱的感觉,觉得就算眼下马上死掉也值了。
转而心中又隐隐升起一丝得意。
她心想乐姐姐啊乐姐姐,咱们两个自江边别墅一战以来,在各自男人上的暗暗攀比较劲,今天终于分出了胜负呢。
然而当她看向乐正绫时,却发现高傲的她在触手的包裹之下安静的怕人。
她眼神投向上方,却像是看着虚无。
她人还待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她身为一只凤凰,却让人看了心生万种冷清。
“乐姐姐!”美婷心生酸涩,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乐正绫呵呵一笑,笑声空灵孤寂,如同一只孤独的凤凰振翅掠过千里荒原。
当曾钦杰还在空中的时,当剧痛散去后,他心中原本是欢喜和笃定的。
这可是身高一百二十米,臂展近两百米的金刚啊。
他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王者,脑中甚至直接想好了拯救方案。先这样,再那样,实在不行直接抱起邮轮放在岸上。
怎么善后就不管了,把人救下来就好。
等把这一切做完,还来得及双手狂拍一阵胸部摆个经典pose。
然而等他一入水,他就发现今天这事儿要崴泥,因为硕大的身躯在江中居然一直在往下沉,不停地往下沉。
曾钦杰闪过了一个念头——“云阳这段长江有多深来着?”
主管防洪多年,熟悉长江水文的他马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数字——
“平均一百五十米。”
曾钦杰心想这回可干了,满怀悲哀的向下沉去。
溅起的巨浪在他头顶相合,将他覆在水下,眼前变成一片水下的世界——一个更加疯狂的世界。
在江水中,他能更加清晰的看到那林立的巨大触手,以及在触手间疯狂游动攻击的鱼群,已经快把这段江水搅成一锅味增汤。
他也能看到身旁几根最粗壮的触手牢牢把持着那艘游轮,让那艘船看上去像是架在粗大枝丫间的树屋,刚才他激起的巨大波浪都未能将船掀翻。
终于他的双脚落到了地面,正在饥渴寻找“样子”的触手几乎是一瞬间就缠上了曾钦杰的双脚,把他牢牢的摁在了江底。
“一刻之内,水火不侵!”
一直憋着气的曾钦杰猛地吸了一口气,果然江水并没有从鼻腔涌入,呼吸也并没有半点不畅。
他心中稍定,一边盘算着巫涂这个“刻”用的是汉制还是清制,一边伸出巨掌拽过缠绕着邮轮的巨大触手,猛力的撕扯起来。
金刚的巨力果然刚猛无俦,第一根触手应声而断,化为黑气消散在江水中。
然而还没等曾钦杰心生欢喜,又有一根触手接力缠了上来,同时还有更多的触手向着他袭来。
曾钦杰在江水中左支右拙,奋力拉扯,但始终不能把邮轮从触手的包围中扯出来。
“巫涂弄的这些鬼玩意好难对付,看样子这次真的有麻烦了!”
曾钦杰一边奋战,一边心惊于时间的流逝,心中哀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