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蠢事
铁网山地近海滨,在平原上突兀耸立,郁郁葱葱。
看着手痒要开车的贾珣,黛玉道:“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
“出门在外,吸风饮露的,夫人还是吃些谷物,才能凝神。”
在逶迤前行的大道上,彩旗招展,骏马飞驰,工业化的烟尘为这青绿的大地和蓝白的天空点燃了一丝灰蒙蒙的悲哀和压抑。
远远遥望铁网山的峰峦,朦胧中几分孤独。
“那天四妹妹过来这边,你们谈得怎么样了。”黛玉问。
贾珣道:“我也不知道算怎样,她实在有些太冷了,比起我当年见她时,又冷了几分。”
黛玉亦叹道:“说起来,当年我看四妹妹,颇有同病相怜之心,如今又都和你有了联系,倒成了我小姑子了,到底还是多些耐心罢了。”
“玉儿放心,一定给你个尖牙利齿的小姑子,让你也不好过才好呢。”
“好哇,你在这里等我呢。”
忽的有人扣窗,贾珣掀开帘子,摇下窗,问:“什么事?”
辛姨道:“娘娘请郡主和伯爷过去一趟。”
“是辛姨。”黛玉从贾珣怀里探出头来,步摇都偏了。
“郡主,娘娘请伯爷和郡主过去。”
“陛下在吗?”贾珣问。
辛姨顿了下,道:“在的,两位皇子也在。”
贾珣许久没有再见林后,饶是他也算见惯了美色,依然再一次双目为之眩惑。
乾德帝并无甚异样,反倒是刘泽急不可耐地从席中坐起,喝道:“贾珣,你好生无礼。”
贾珣慢悠悠地看向他,问道:“王爷,臣不知臣哪里无礼了?”
刘泽被这冷淡的回应搞得有些被动,自然也不可能说他用淫邪的目光看自己的母后这样的话,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又坐了回去。
刘泽对贾珣的怨气,实则是源自护路军,贾珣再度整军的过程中大量调动甚至裁撤了刘泽在河北时留下的暗棋,甚至不乏诱而杀之的举动。
当然作为贾珣这一方,也并未针对刘泽,而是针对不忠,甚至不是对他的不忠,而是对护路军的不忠,他们忘记了这只军队建立的使命,走向了对立面。
但这一切的解释都无处诉说,因此便成了一个暗结。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这一场宴席并非为贾珣而设,摆的格外豪盛,宗室亲王、王子、公主郡主前前后后数不清,大约有近千人。
在即将进入猎场的河岸平地上,男女分席,免于淫乐,各自归坐。
在宴席的喧闹和歌舞声外,是森严的禁军阵列。
在禁军阵列之外,则是随从圣驾的诸多勋贵和重臣,队伍迁延,有些只知道暂时停下了行军,并不知为何停下,有人关心,但更多还是不关心的。
在重围之外,免不得有民众试图窥伺圣颜,但都被禁军远远隔开,只能远望这皇帝仪仗的金翠辉煌而已。
在歌舞升平的停歇时刻,夕阳共春风起舞的昏黄晚照中,一声声炮击声打破了宁静。
而袭击的方向,正是宗亲们宴席之地。
贾珣也受到了波及,虽然炮火准头不好,阵中一时间仍旧大乱起来,但禁军却不敢贸然行动。
一方面无旨入内,又趁乱逼君之嫌疑,另一方面,一旦自乱阵脚,容易让敌军有机可乘。
贾珣自然第一时间向皇帝靠拢,功大莫过于救驾,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
皇帝身边已经聚拢了许多人,纷纷要誓死保护皇帝的安全。但一排排华服的宗室贵人,仿佛围成了一个靶子,生怕炮火打不中皇帝似的。
在铁网山的侧峰上,一支银甲闪烁轻装队伍沿着枝叶蔓生的丛林小径飞快的上行,在晚霞的底色中,仿佛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仓皇躲避了第二轮的炮击后,第三轮却迟迟没来,也永远不会来了。
因此他们的炮手,已经死在了这支银甲小队的突袭下,没有了炮手的炮台,也便成了一堆废铁。
在肃杀的冷寂中,一支队伍缓缓走近,守卫的禁军让开一条路来,让他们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而带队的这位将军,正是关晓河。
他终于取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年轻的面容,而他的年少有为也得到了乾德帝的器重。
在大胆用人方面,乾德帝可算得上是不拘一格,关晓河掌管京营一营兵马后,又大方给钱,让他组建第一支真正意义的特种部队。
结果自然也没有让乾德帝失望,在众人尚且没有找到方向、不知何为的时候,敌人已经被这支特种兵枭首了。
贾珣在面对关晓河投来的目光时,礼貌的微笑又有种熟悉的陌生感,但更多的还是为他高兴,谁又会完全成为谁的附庸呢。
他可以是自己利刃,自己也可以成为他的进身之阶。
乾德帝盛赞道:“关将军如帝国之夜刃,斩尽暗夜之魑魅。”
还不忘对贾珣举荐良才夸奖了一番,当然没有别的赏赐。
简单的犒赏之后,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虽然借助了山林的高度,但如此远的射程,依然不是小作坊能完成的。
那么,炮从何处流出来,又是如何在铁网山附近而无人察觉,提前视察现场的官员、军队又当如何处置,毫无疑问,任何一个都是关涉甚广的大案。
但乾德帝却反常的没有追究,而是说了句:“四夷不服王化,是朕之不德。”
便将此事搁置,把这不明的心思,留给天底下最聪明的一群人去猜度。
贾珣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黛玉没有和他一起回来,而是被林皇后留在了凤驾所在。和她一起留下的,还有众多的宗亲女眷。
若非临走之前见了她一面,真要以为是方才炮击时受了伤甚至更坏的结局。
蒋子宁早早的过来,贾珣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陛下究竟什么意思,我越发不懂的了。”
贾珣摇摇头,道:“我也没搞懂,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谁能弄来这么多高射炮,还能提前隐蔽在铁网上未检查的密林中,还这么没准头,几乎没伤到什么要害人物。”
蒋子宁扯了扯嘴,道:“死了个王爷,还有好几个公爷、驸马的,这叫没什么要害人物。”
贾珣道:“的确算不得要害人物。”
“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倒像是陛下自导自演的,到底是何意啊?”
贾珣道:“也许,我说也许,会不会就是这么蠢,没有谁提前安排。”
蒋子宁道:“这样会显得我很呆。”
贾珣道:“如果一个人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东西,说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就像你想一个问题出神的时候,会忘记手上正在做的事。”
“你是说,别有谋划,牵扯了陛下,包括朝廷太多的注意力?”
贾珣摇头,道:“一切都是可能,还不能下判断。”
蒋子宁带着几分疑惑离开了。
贾珣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因为就在方才的炮火声中,他第一次感到失去离得那么近,也感到脆弱的身躯和飘摇的命运。
他可以身如浮萍,却不能让他所爱的一切,也如此这样。
深深的眼眸中,失去了聚焦的能力。
当他将注意力放到了未来的某处时,也就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因此,他的目光不再睿智,而是呆滞中几分浑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