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暗款
竹楼戏园。
位于东市乐康坊。
贾珣接受了来自冯紫英的邀请,而真正的东道主,正是孙绍祖。
“伯爷赏光,荣幸之至。”贾珣带着人方一入门,孙绍祖便迎了上来。
孙绍祖一副粗犷的面容,很符合边关将士的形象,甚至显得几分憨厚。
“孙将军,咱们不说这些,讲正事吧,今儿还有点事要忙。”
落座时,贾珣却发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人,蒋玉菡。
或许是看出了贾珣的疑惑,琪官笑道:“前次伯爷救我出来,我是感激的,也过了段日子田园生活,但那般日子,似乎和想象中有些不同,渐有些乏了,后来王爷找到了我,还不计前嫌,因此便回来了。”
贾珣不知这话几分真假,只笑道:“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我救你不是好心,只是等价交换。”
琪官不再说什么,自饮了杯酒。
孙绍祖道:“好个等价交换,伯爷是有原则的人,是守原则的人,难怪生意做得这么大?”
“你是谁的人?”贾珣直问。
孙绍祖尴尬了片刻,笑道:“不才如今投效了忠顺王门下。”
“王爷才因造反之举,被软禁王府,怎么孙将军倒去炒冷饭了。”
“伯爷忙于公务,或许不知朝廷变化,陛下和王爷早解开了前番误会了,如今重掌内务府,或许还没来得及和伯爷打交道。”
孙绍祖当然不信贾珣全不知情,但还是耐心的说了一遍。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阁下草原之狼,总不会为了一点残羹冷炙,摇尾乞怜吧。”
孙绍祖讶异地看向贾珣,他一点没觉得有被骂,反而颇有知音相和的感觉,另一方面,又想到自己是否着于行迹,难道要成为弃子。
冯紫英瞧着两人眼神的交锋,觉得煞是有趣,举杯请琪官同饮。
“能请到伯爷,还纡尊降贵指点我两句,实在荣幸,但在下才疏学浅,打不得哑谜,若得伯爷解惑,感激涕零。”
“我没有能指点你的,只是说出些许的疑惑罢了,你说你的正事吧。”
孙绍祖笑道:“为忠顺王说明两个事。”
贾珣打断道:“他怎么不自己来?”
孙绍祖因受了冷遇,心里也冷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王爷还要亲自来。
面上却满脸堆笑道:“王爷哀戚过度,如今连行走已是不能,又不好将伯爷呼来喝去,因此才让在下来请的。”
“你说。”
“王爷讲,军器监和伯爷的钢厂签的订单,如今市面上的价钱比内务府拿的价钱还要低,是不是可以重新商定一番。”
贾珣没表态,只道:“接着讲。”
“还有件事,重建中央银行的事,如今皇上将此事交于王爷筹办,王爷希望能请伯爷回去主持钞票发行事宜。”
贾珣先是严肃的忍着笑,后来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喝一声:“小二,上好酒来。”
护卫在旁边桌的秦三忙唤人速去。
冯紫英道:“伯爷,我瞧着这事也没这么好笑啊。”
“不好笑吗?”
琪官也道:“很好笑吗?”
孙绍祖也跟着大笑起来。
贾珣道:“军器监的钢材都是特供的,和市面上的原不是一样的东西,成本翻好几倍不止,怎么可能更便宜,你回去问问王爷,最近我发现市面上这种特供的钢材流到了市面上,卖出高价,可别是出了内鬼。”
“这其中内情,伯爷不讲,我这个门外汉着实不知,待不才回去,一定敬告王爷。”
“至于钞票的事,你去回王爷,别折腾了,他把握不住。”
沉默了半晌,冯紫英道:“伯爷耳目聪明,必定对朝鲜之事有所了解,前些日子,我父亲被派往朝鲜,听闻那边凶险,可真的?”
“为将者,哪里又没有凶险,不过紫英不必过于担心,如今大建海军,有此辅助,纵然不得全功,也可全身而退的。”
“倭人在东南当海寇,又在东北动刀兵,可是自大之极了。”琪官道。
“琪官也激奋起来了,不如唱一段如何?”冯紫英道。
琪官道:“伯爷想听哪一段?”
“选一段《牡丹亭》来听。”
“哪一段?”琪官问。
“是谁在幽闺自怜……”贾珣学着调子,起了一句。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孙绍祖粗声粗气地接了句。
琪官也不换戏服,就坐在地上,轻诉着幽愁,婉转流传,几分哀怨,几分惆怅。
贾珣在曲调将歇之时,离开了竹楼。
冯紫英不几时跟了上来。
贾珣坐在蒸汽车的后排,摇下窗来,笑问:“可还有什么事?”
冯紫英道:“可能搭个便车不能?”
“上来吧。”
冯紫英将马交给跟来的小厮,自上了贾珣的车。
“什么事不方便刚才说的?”
冯紫英看了看前面开车的,贾珣道:“他是我心腹,你放心说。”
“父亲来信,请我问问伯爷,大势将会何往啊?”
“冯老将军何以有此一问?”
“父亲转戍东北,沿路重镇之中,都听闻伯爷之声名,大为敬佩,是以有此问。”
贾珣问:“那我为什么要回答呢?”
冯紫英递上一本书册,贾珣翻了翻,居然是冯唐戍边之时,走私盐铁的账簿和盖了印的信件。
贾珣明白了,他这是要投诚,但有觉得不对,对方如今也算手握重兵的大将,这才奉皇命以讨不臣。
细想来,自己似乎的确有点木秀于林的意思,但这本是自己的选择,也算不得行差踏错。
与其说投诚,不如说是结盟,很明显,皇权式微,军方的将领必须寻找到一个补充的财源,去凝聚军心,贾珣凭借着工商业的布局和合纵连横,也算入得人眼了,但对于此人的果决,还是几分心动。
贾珣问:“你明白这本册子意味着什么吗?”
“唯伯爷之命是从。”
贾珣摇头,道:“做你自己的事,之前让你做轮胎的生意,也算收益颇丰吧。”
“还是多谢侯爷帮忙介绍了合适的海商。”
“说起来,贾琏怎么忙活着又退了股份?”
“琏二哥看上一个外室,为她花了不少银子,哪里还有钱来做这个生意。”
贾珣笑道:“那他瞧见你赚了钱,就没后悔?”
“哪里不后悔,可这里头也是几家的钱,我也做不得主。”
“三心两意,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又笑问,“难道你做得主便要答应了。”
冯紫英尴尬笑了笑,道:“伯爷面前,不敢有这小心思,赚钱的事,自然是不肯的,但好歹当初是琏二哥牵的线,因此这半年时间,没少给他匀些银子使,也快几千两了。”
“你倒大方。”
贾珣忽问:“你怎么看孙绍祖?”
“我知伯爷和孙绍祖有些恩怨,还曾擒拿过他,但在边军之中,他还有些名声,不是无谋之辈,我瞧着,总还有些别的算计才是,如今这个风口,硬往京城蹭,对于武将而言,可不是聪明的选择。”
贾珣点头,道:“你也知道,他留了兄弟、亲信继续留在大同,如今来京城,我倒觉得未必是有何种预谋,相反,我倒以为他是来听风声的。”
“我不太懂。”
“顺风而倒,逆风而折,虽如虎狼,却无大志,未必不可驱驰之。”
冯紫英站在路旁,瞧着贾珣的车见见走远,如今蒸汽车还算稀有,也引来许多市人的瞩目。
他还在回味,贾珣的意思,为何会对自己讲这话。
示之以谋,固其意志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