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三月末
通辽伯府。
贾珣离开已有月余,因海上风浪,海贸回来的船不够,导致京师缺粮,米价腾贵。
作为司农寺卿,贾珣往河南、山东筹粮,解京师之急,除此之外,尚有往江南的使者。
在寒冬料峭之中,铁三娘带着平儿来到了通辽伯府。
“你回来了!”黛玉听见消息,立刻过来这边。
“太太。”平儿笑着施礼。
黛玉忙扶起她,笑道:“有身子的人,不必拘这些俗礼,虽然老爷说你无恙,终究还是担心,回来便好。”
又连忙去请太医还有那些个洋医生来。
铁三娘抱着剑,在一旁瞧着黛玉,渐有了些笑意。
“我听他说过你,他的亲卫还是起的你的名字。”
铁三娘却摇头道:“不过是偶然相遇,又自然分别,谈不上什么情义。”
“不管怎样,你救了平儿,也让我好好谢你一回。”
“不必如此,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铁三娘不由笑道,“之前我也想过,未必没有遗憾,但生命正是因为不可重来,才会叫人珍惜。”
黛玉请她坐下,道:“留下来吧,听说你和妙玉是好友。”
铁三娘笑道:“对,我们是朋友,但朋友未必要在一起,在一起的未必是真朋友。”
“我不懂,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未免太不检点了,是吗?”铁三娘将剑放在案上,坐下吃了杯茶水。
黛玉摇头,道:“只是不懂。”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是知音,难道你没发现,我和他是一类人吗?”
黛玉摇头。
铁三娘道:“我们都恨极了所谓的规矩,所以单纯的做点儿不规矩的事罢了。”
黛玉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她并不能强求。
“你怎么打算?”
“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所幸还学了些剑术,自保还是够用了,天地之间,任意来去,岂不好过在这深院之中,看梧桐白露。”
她们话了许久,明月白露,光阴往来,恍若前生彼世。
铁三娘又去见过妙玉,但这次她们俩却平淡得多了,说话间似乎也有几分疏离。
“三娘,对不起。”行将离去时,妙玉唤道。
铁三娘回头,笑道:“不,我很高兴,因为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你也该为我高兴,我也在做我想做的事。”
妙玉罕见的落泪了,泪水滑落衣襟,身子靠在门柱上,拉住了门帘,哗啦啦一地珠花。
……
贾珣筹粮并不顺利,但借助胶东侯府的影响力,勉强能够向皇帝交差。
当他风尘仆仆赶回京师的时候,平儿已经临产了。
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便要去见这个坎坷多难的女子。
“老爷回来得正好,她情绪不太高。”
黛玉正从房里出来,向贾珣说道。
贾珣往里边走,乱糟糟的,一个产婆道:“姨娘身子看起来还好,内里却有些虚弱,意志不坚,会有些难产。”
贾珣道:“我要她们都健康,其他的我不关心。”
又走到床头,握住她的手,抚过汗浸的头发,说道:“怎么,还认得我?”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平儿苍白的脸上涌起淡淡的笑意。
“我这么坏,你还不好起来,教训我一顿。”
平儿摇头,道:“我没力气了。”
贾珣忽然疾声道:“你有的,我不许你没力气,你还要替太太好好管家,她那样疼你,好日子才要开始呢。”
“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
平儿闭上眼,弯出一段迷人的弧度,又逐渐狰狞着痛苦。
产婆瞧着她又有了力气,忙道:“伯爷先出去吧。”
“不,我陪着她。”
嘶喊的声音越发刺耳,忽的却戛然而止,平儿一口银牙咬住了贾珣的手臂。
在汗水和焦躁的氛围中过了许久,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闷。
“伯爷,是个姐儿。”产婆道,小心瞧着贾珣的脸色。
“都看赏,都看赏。”
平儿整个身子已经瘫软,再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艰难道:“我瞧瞧她。”
直到一个满身褶皱的身体摆在她面前,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咬疼你了。”
只听她喃喃道。
“好生养着。”
直到她渐渐入眠,贾珣才出了产房。
奶娘正抱着奶娃子在一群莺莺燕燕之间,喧哗不住的逗乐声。
“香菱,你怕不怕?”初晴笑着问。
香菱道:“我不怕,我吃得多,不要紧的。”
这边的事刚歇,黛玉带着贾珣去了书房。
“夫人何事这么要紧?”
黛玉问道:“最近各处的利钱涨得厉害,可是生计艰难,百姓都要靠着借钱度日了。”
贾珣道:“妹妹见微知着,是有这么回事。”
“如今国家处境艰难,咱们家似乎还有不少盈余,皇上会不会眼热啊。”
贾珣瞧她一副认真的模样,这哪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着实觉得有趣,不由笑出来。
“这么说你咱们很有钱咯?”贾珣问。
黛玉道:“是蛮多的,或许我没见识吧。”
“你这样说,倒也提醒了我,的确是个值得担心的事。”
“哎,你也这样说,可怎么办才好,果然是这样,对吧。”
贾珣笑道:“夫人给谁看呢?”
黛玉哼道:“你可真无聊。”
贾珣道:“陛下果然缺钱,说不准果然要抄家的,总是动乱之源,我为这事担心。”
“反正家里这许多人,都指望着你呢,万事还是要惜命一些,莫要逞能才好。”
“我晓得。”
“三月末,二姐姐就要出嫁了。”
贾珣算了算时间,道:“也就一两个月了,她也到了年纪了,总有这一趟的,你怎么一副犯愁的样子?”
“哎,这孙绍祖入京之后,每日不是拜谒权贵,寻求举荐,就是流连烟花巷,名声可大了,我有心打听了些,据说他前妻就是被他虐待至死的,前车之鉴,如何不担心,二姐姐又是个没气性的人,到时候还不是任其拿捏了。”
贾珣叹了口气,道:“这事并不是这么简单,目前我手上虽然没确凿证据,但大致上判断得出,孙绍祖和贾赦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的这般针锋相对,或许只是表现得针锋相对,这样孙绍祖的活动就可以和贾家区分开来,谁知道他们在给谁挖坑呢。”
黛玉虽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但终究未曾在外边为官做宰的,因此并不曾往这边想,如今得了贾珣这般说话,一边为二姐姐松了口气,至少夫家不是仇家,总不至于受了虐待,又担心起贾家来了。
贾家的处境她是知道些的,收支上本就艰难,又因为受到猜忌,当家人都退出朝堂,一旦退出,影响力自然是每况愈下,或许他们当然不甘心于就此落寞。
先辈在战场上拼搏而来的富贵,后代子孙们可以醉生梦死,也可以效法先辈,在浴血的战场中,去寻求一份侥幸。
当然,没有谁一开始会认为这是侥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