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钟声
“人已经来了,伯爷还要下完这盘棋吗?”荀丝隔江望着对岸的夜火。
贾珣道:“继续吧,咱们也学一学谢安,当名士的格调要高。”
荀丝道:“可我不想下了。”
“那也不能强人所难,便一起瞧瞧吧。”
战斗已经开始,远远地并不清楚局势。
“荀先生以为,我们可以赢吗?”
“伯爷胜券在握,何必问这样的话,伯爷心里琢磨的,是京城里的结果吧。”
这时有铁卫的人来汇报道:“护路军预备队、工厂自卫队、各大商行的护商队联合卫队四面合围,以多打少,已经击溃了敌军主力,三河帮拦截了往滹沱河溃逃的敌军,特来请示伯爷,护路军叛军如何处置?”
贾珣沉吟良久:“许其自裁!”
荀丝忽插话道:“这事原不该我来说,但正是用人之际,不可过分杀伐,准其自新吧。”
贾珣道:“位高者难制,其人在军中本有旧恩,队率以上,处死,以下,准戴罪立功,月钱减半。”
又吩咐道:“让典莫去处理。”
说话间已经走到船头,登舟后,向岸边的荀丝道:“不如同去见见三河帮的人。”
荀丝道:“我对这毛小子没兴趣,伯爷自去吧。”
远远的一排灯火在江面上排开,仿佛一只雄鹰飞翔在银河中。
三河帮的少帮主胡绰驾着头船出来,蒸汽机的响动为夜色增添了几分躁动。
“这船添了这机器后,确实大不一样了。”胡绰一见贾珣,便迫不及待地要分享。
“你这点儿大,做得主吗?”贾珣问。
胡绰道:“我打听过,比伯爷要大两岁,这就不谦虚地要称一声为兄了。”
贾珣笑了笑,跳上了三河帮的头船。
这一夜,两人谈到了很夜深,即便已疲倦的很,贾珣还是拒绝了留宿,一路往府城去,回到了城中的宅子,天色已经大亮了。
莺儿正在为宝钗梳头发,忽见贾珣回来,清脆的声儿道:“伯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在妹妹身边,我睡得踏实些。”
宝钗正要说他贫嘴,却忽然一个宽阔的身影闪过,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你去外头问问,可是受了伤?”
宝钗呆望着,青丝如瀑滑在半边肩上。
莺儿喜滋滋地跑进来,回道:“没伤着,听说打了胜仗,伯爷可真厉害。”
“快别发春了,什么样子?”
莺儿笑说:“我这还不是跟着姑娘耳濡目染的吗?”
“好个无法无天的丫头。”
起身便要扑倒她~
……
京城。
天玺帝旧事重提,将十多年前义忠亲王之事再次摆出来,并发出了号令,要清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皇宫的这阵风,将整个京师忽然变得风雨飘摇起来。
不仅是留京的还是随驾的朝臣听闻这个消息,都无法迅速做出选择,坚定发声的是少数,摇摆沉默的是多数。
于此同时,佛道也开始走出寺庙和道观,报纸上刊登了各种奇谈怪论,相互间的指责甚至私下的武斗屡见不鲜。
四方馆的各国使臣,也动起了心思,谋划着怎样的局势对自己的国家是有利的。
正所谓君子德风,小人德草。此时风骤起,青草依依。
事实上天玺帝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其追随者也各自为战,在百花齐放的乱象下,复古的暗流正在影响秩序的重建。
就在这样的混乱与安定的中,乾德帝带领的送灵的宗室勋贵、朝廷重臣回京了。
京城没有接纳它的主人——帝国的皇帝,他被被拒之门外了。
乾德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就这样驻扎在城外。
当晚,城门火起,守城将校擒拿住了指挥,大开城门,并向乾德帝请罪,乾德帝诛杀首恶,免余者罪。
段秋和郑龚两人,带领新军开路,直向宫城。
反扑也来得极为猛烈,这场破门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于是在夜色中开启了第一轮的巷战。
乾德帝对刘钊道:“朕要入宫,你可有办法。”
刘钊道:“贼子有心作乱,宫中必然戒备森严,恐怕上皇已为贼子所胁,万一贼子铤而走险,恐有不忍言之事。”
乾德帝冷冷道:“这天下需要两个太阳吗?”
刘钊错愕地看向皇帝,黑夜中看不清他的心情。
混战中,乾德帝在里应外合的帮助下,回到了皇宫。
回到皇宫之后,立刻紧闭宫门,径直往承安塔而去。
和宫城外相比,宫中倒显得格外寂静,幽幽袭来的凉风,好似落入水井的厉鬼的拉扯,带着沁入骨髓的地脉中的冷与静。
次日,当京城的巷斗正一片狼藉之时,悠扬的钟声从宫城中传来。
“多少声?”
“七十二声。”
这样的对话不断在市井中重复,也宣告了一位皇帝的死亡。
此时刘钊正在太和门,昨夜的血战让他精疲力尽,而这个消息让他立刻谨慎抖擞起来。
他私下以为,乾德帝这样做并不聪明,利害在脑海中飞速地考量着,一时也说不上好坏来。
事实如他所料,天玺帝驾崩了。
贾敬已经答应了忠顺王的招揽,却并不肯为其联络人手,但能招揽到二哥曾经的臂膀,忠顺王已经很满意,但是随着钟声飘荡,他的心却凉了一大截。
没有太上皇的威望,他是没有资格承担起国家的责任的,而太上皇之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皇帝而言,都是弊大于利。
射下一个太阳,短期来看,的确会让皇帝成为独一无二的权威,但同时这个后遗症会被无限放大,这可是弑父杀君,尽管会有各种证据表明不是他做的,但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越是这样想,忠顺王心里越是疑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哥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所作所为,难道我们都被设计了?
是假意逢迎自己只为保护自己利益的保守派文官做的,还是希望火中取栗,再博一场富贵的勋贵们,还是四夷馆的人。
他越去想,便越糊涂,事情都透露出诡异来。
但他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他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肯团结到自己身边,这都是因为太上皇的话,不仅仅在于太上皇在旧臣中的威望,还因为他是皇帝的君父,他哪怕已经退位,依然还能与皇帝博弈。
但他死了,自己不在具备这样的资格。
忠顺王略带歉意地看了眼贾敬,道:“将军,大事去矣。”
贾敬道:“错了,好戏才刚刚开场。”
这略带轻佻的话语让忠顺王大吃一惊,忽道:“是你做的?你就不怕宁荣二府为你陪葬?”
贾敬笑了,道:“王爷可不能冤枉老朽,老道士远离纷争,只想着早日落叶归根罢了,被你胁迫来此,我死了,也是为国事而死,自有一番忠义在,陛下只怕不会归罪于我,说不得还要表彰一二。”
忠顺深吸了口气,冷喝道:“老家伙,你可真能躲。”
“王爷,你魔障了!”
话音未落,贾敬身子忽的倒地,面色乌青,蜷缩的身体全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潇洒气度。
忠顺王嫌弃地踢了一脚这狰狞的尸体,骂道:“该死的老乌龟,活该你做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