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文武
贺川对许青衣道:“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许公子认得路,咱们合兵进攻,出其不意,彻底掌控护路军和路桥建设。”
许青衣低声解释道:“护路军原有犹豫,必须休整两日,再做做工作,凝聚军心,方可大用。”
贺川笑道:“孔夫子都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我带来的军士助阵,公子令之所指,谁敢不从。”
许青衣疑惑问:“怎么这么急,我犯不着和通辽伯为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合作于我们有利。”
“我们?”贺川冷笑一声,“你只会考虑你的利益,又怎么回考虑我们的利益,你可不是圣人。”
许青衣很不喜欢贺川说话的口气,皱眉道:“我没说过自己是圣人。”
“这是阁老的意思,还是说,你们许家人,也要搞各立门户的事了?”
许青衣道:“行,我听你的,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让弟兄们安心。”
贺川这才好言回道:“京里的事愈发急了,如今已不知演化到了何种境地,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路桥建设是举了田税的债务的,一旦失败,对皇帝的威望是巨大的打击,而这件事是极为紧迫的。”
“必要血染宫墙吗?”
“那是敌人的血。”
许青衣同意了,于是两拨人合兵一处,并协调了地方武装,派出斥候从贾珣离开的方向找寻贾珣的位置,并且分兵去控制交通要道和核心厂区。
贾珣从滹沱河中上岸,遥望太行钢铁厂已经只有如星星一般的守夜的灯火在闪烁。
管三刀道:“敌人在掌控局势的时候没有发难,伯爷怎么会觉得他们会反悔呢。”
贾珣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笑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也没有算无遗策,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管三刀忽然想到什么,问:“沙河去救王先生去了?”
贾珣道:“只是试一试,未必能成。”
管三刀笑道:“我仿佛感觉回到了那年在城南工厂的那场战斗,伯爷一手打造的新军守护住了脆弱的新政成果,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贾珣亦有些感慨:“的确,是很久远的事了。”
这平淡的话语中带着扑面而来的沧桑。
管三刀稍微愣了下,笑道:“那次虽然侥幸赢了,但终究是侥幸的,难道今日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以少胜多,足以传奇,但兵法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咱们这次,不必去求那侥幸的传奇了,以多欺少一次吧。”
管三刀瞧见江上的渔火摇曳着前行,笑问:“他们是伯爷请来的帮手吗?”
贾珣道:“他们是送茶的客商,帮手早已经来了。”
“伯爷做事,越发神出鬼没了。”
“并不有心瞒你,管哥是光明磊落的人,都知道了,戏就演不真了。”
“是哪里的帮手?”
“管哥既然还记得城南工厂的战斗,一定还记得咱们的对手是谁吧?”
“我只记得是三河帮的船。”
“对的,是他们,这些年随着海贸开启,商税改革,商路畅通,三河帮凭借其在河道上的影响力,可是吃了很大一块肥肉的,当初的敌人,如今成了咱们坚定的朋友。”
管三刀很诧异,道:“伯爷就这样信任他们?”
“我不是信任某个人,我只觉得一个集体不会背叛他们的利益。”
说话间,江面的船缓缓靠近,一个瘦高个子的商人提着一个食盒,向贾珣等人走来,身后跟了两个童子,一个总角的丫头。
贾珣笑迎道:“荀先生很准时。”
来着正是西南茶路商会的荀丝,是西南茶商的代言人。
荀丝道:“我不过是来送些茶叶子,和准时有什么关系?”
贾珣一边吩咐从船上取下桌案来摆放,一边说道:“或许今儿有场大战,荀先生恰逢其会,可不就是准时吗?”
荀丝道:“还有这一茬事儿,看来运气还不错,要是正好瞧见伯爷大败,伯爷不会恼羞成怒吧。”
贾珣不答,接过食盒,自话:“让我瞧瞧都带了些什么?咦!好香的茶。”
跟着荀丝的两个童子各提着一个琉璃盏摆在桌边,案上摆着一盘没下完的象棋。
荀丝道:“伯爷要和我将这局棋下完吗?”
贾珣道:“我就想看看,你能不能让我赢得体面些。”
“我只听说过输家要体面,赢家也要吗?”
“脸皮薄,是这样的。”
……
玄真观。
贾敬此时已是瘦骨嶙峋,时时会有咳嗽,但身体却还挺拔。在一间静室中,贾敬见到了亲自前来的忠顺王。
“将军别来无恙乎?”忠顺王笑问,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贫道山野之人,当不得将军名号。”贾敬淡淡道。
“宝器光华,可算不得贫,今日来此,并不为打坐参禅,求仙问道,只有一桩富贵,请贾将军同取。”
“是何种富贵?”
忠顺王凝视着贾敬枯朽的身躯,沉声道:“十多年前,将军跟着我二哥去取的那一桩富贵。”
贾敬忽地睁眼,眼神微微闪烁,又归于浑浊暗淡。
“王爷误会了,十多年前,我追随老千岁,不为了所谓富贵。”
忠顺王却格外有耐心,问道:“当年二哥何以要忤逆犯上,将军可能为我解惑?”
“使父子不能相亲,使君臣不能相得,功过是非,已是前尘,老道并不挂念了。”
“将军既不挂念,为何还留着暗卫,为何要费尽心机,改名换姓,取收养我那侄女儿呢,听说她改了个姓,似乎是秦氏,还做了你宁国府的儿媳妇,却红颜薄命了。”
忠顺王说话间一直观察的贾敬的脸色,虽然有刹那的激动,但很快又归于寂然。
“她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宁国府没这个福气罢了。”
“可我怎么听说,这里头别有内情?”
贾敬站起身来,叹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早就不想折腾了,何必要用尘世的罗网,将我拘在这尘土里。”
忠顺王脸色忽然郑重,恳切道:“想要办成事,总要些信得过的人,将军人品才干,皆是第一流人物,岂不见小王之诚否?”
贾敬干笑了两声,问:“王爷想知道老千岁为何要忤逆犯上吗?”
“愿闻其详。”
“看一件事的原因,只要看它的结果罢了,纵然有错的,那也是万中无一的。”
忠顺王琢磨一番,试问道:“这么说果然是四哥吗,我竟然被他骗了。”
“老千岁出事之前,国朝的对外政策是开拓进取的,可那事之后,边事日坏,竟防守不能,勋贵武将位列朝班,竟然不能有所建言,那场巨变只有一个得利者,就是那郁郁乎文哉!”
“将军既有此心,何不再战一次,朝臣陷入新旧党争,待其两败俱伤,便是皇室和勋贵重新执掌朝纲之时。”
贾敬眯着眼,露出无言的冷嘲来。
忠顺王道:“你不信我?”
“王爷凭什么以为,陛下十数年隐忍,刚有动作,便出现如此巨大的反扑,哪怕另立朝廷也在所不惜,如此强大的文官势力,会在王爷手中任由拿捏?”
忠顺王道:“这就是我来寻将军的原因。”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沉重,但贾敬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忠顺王离开玄真观后,一个绝色的女子从花园里款步走出来,微微凝眸,已凝聚了千点闲愁、百般恨意,忽地莞尔,又吹散了阵阵阴云。
娇软的声线轻轻道:“敬叔要将我拘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到你可以好好活着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