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态度
第二天入宫,贾珣没有再去见太上皇,而是到了随祭之处,寻找甄家的人。
打听之后,才知道已告了病。
当他带着冰玄卫来到甄家的时候,府里的主人已经离开,走得十分仓促,询问了管事的,也只说是入了宫。
当派人再去宫门询问时,回报的结果是,甄家人的确入了宫。
那只有一个去处了,甄家去了太上皇那里。
贾珣自不会去找太上皇要人,让冰玄卫自向乾德帝汇报此事,便回府歇去了。毕竟昨晚清点转运财货,几乎没怎么睡。
一直到午后的阳光炙烤得发热,贾珣才悠悠转醒。
走出隔间,却见王虚坐在外书房的小茶厅中,一边摇着一把大蒲扇,一边端着大茶盅吃茶,往下一瞧,还卷着裤腿,像极了一个劳作后的农夫,在树荫下歇凉。
“伯爷醒了?”
“半睡半醒的。”
“这两天我倒是睡了个好觉,睡眠好了,考虑起问题来也更清楚了些,似乎我们前面的分析出了些问题。”
贾珣笑道:“愿闻其详。”
王虚道:“我想先听听伯爷怎么看的。”
贾珣静坐了会子,道:“我犯了一个错误,在假想一个人会怎么做,是什么人,但这是大错特错的,当什么人,做什么事,一定是和大势相关的,而个人的行为,也会在大势中被改变,如大河滔滔,滚滚而来,逆之为其崩摧,顺之则可远游。”
王虚笑道:“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司马温公评曰:'君明臣直'。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表动则影随矣。人固随时势而改易也。”
贾珣道:“先生博学,我并不是要论君臣之道。”
王虚道:“伯爷善思,我也不是要论君臣之道。”
两人对视半晌,相视大笑。
贾珣道:“虽然太妃亡故之后,二圣之间的冲突逐渐表面化,在事实面前,似乎不得不做出选择,那时我们都有推测,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的分离,翻开历史一看,昏庸的皇帝和宫墙内的血腥数不胜数,但我总不能说服自己。”
王虚道:“这是对的,也不该这样容易被说服,面对争斗,保持怀疑的心去应对变化,太上皇虽然退位十数年,还能保持对军队的控制力,可见不是一个真正的方外之人,但他终究是老了,这样的行为,是不太合理。”
贾珣很享受这样的谈话,似乎总能心有灵犀,而观其云淡风轻,又会有种别样的安心。
“后来和父亲的谈话提醒了我,形势,唯此而已。”
王虚赞道:“令尊的确惊才艳艳,吾不及也。”
这一次,贾珣没有去谦逊,对于父亲,他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父亲是极有才能的,另一方面,又觉得父亲有些呆意,将自己置于拘束的境地中。
王虚又道:“虽然如此,父未可以为子驱驰,吾虽不才,亦可一时之用了。”
“先生过谦了。”
“非也,岂不闻君则臣,臣亦择君,为君者以德,为臣者以才,子有君之德,父有臣之才,唯两相去,可解此忧。”
贾珣道:“我不知先生如何这般笃定,但借先生的话,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为之负责,更不会为了你的理想放弃我的追求。”
王虚笑着摇头,并不作答。
良久,王虚方问道:“伯爷所观乎形势,以为何如?”
贾珣道:“所谓形,所以称乎大小,所谓势,所以称乎强弱,所谓形势,各方势力之大小强弱之角逐,如高山只滚石,必趋于下,如瓦缝之参差,必为水渗,此自然之形势也,关乎天下之形势,唯‘权力’二字而已。”
“朝堂之风云,也唯此二字,而在角逐权力的势力中,有几大派别,我大约做了一个划分,未必准确,其中有反对新政的保守派,他们要重现昔日的荣光,自然有新政崛起的改革派,他们得到了利益,但还没有得到可以巩固这种利益的力量,他们要夺权,有投机派,他们无所谓新旧,不过充当打手,赚取报酬,有各地起义军,有边疆的异族,都在影响着旋涡的中心。”
“但是,这都不是最为关键的,因为在这所有的派别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杀予夺,尽归一人,这才是皇帝真正的目的,也就是说,在这个大的对抗前,二圣应当是在同一战线的,其他的矛盾都要让位于此。”
王虚拍掌大笑,道:“精彩,那么伯爷的结论已经十分明显了,让我猜猜,伯爷以为,这是在引蛇出洞?”
“却是瞒不过先生,我的确这样以为的,太上皇或许的确曾钟爱太妃,不然也不会让她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但皇权的分量无疑是更重的,当他看到了朝野内外的波涛汹涌之时,他已经决定用自己心爱的妃子为由,实施这一个计划。”
“一方面通过表露对皇帝的不满,去凝聚反对皇帝的力量,让他们浮出水面,另一方面又控制着股力量的规模,让皇帝能够战而胜之,他要用自己的失败去巩固属于皇帝的权威,要让反对皇权的力量,在动荡中消亡,他对皇帝的态度,从来只有一个,能否守住这座江山。”
王虚的表情从淡然变的凝重,问道:“伯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贾珣略有疑惑,问:“不对吗?”
王虚道:“不,我只是好奇,伯爷怎么会想到这个,毕竟,伯爷还很年轻。”
贾珣道:“不怕先生笑话,前儿得了消息,家里的小妾有了身孕,也算是有了孩子,忽然有了新的感受,或许这世上,抛妻弃子者也是有的,但爱子之深,为计之长远者恐怕还是更多的。”
王虚道:“圣德所加,天必告之,伯爷此时得子,又思虑至此,可谓得天之厚爱矣。”
贾珣沉默了许久,未置可否,问道;“先生何以判断,国运之长短,又凭什么以为,我可以做到呢?”
王虚道:“伯爷,我只是说了,君得天之厚爱,你想多了。”
贾珣打了个哈哈,道:“拿这个来考验忠臣?”
忽的站起身来,道:“远的我们先不说,当下便有几件事要处理,需仰赖先生之才智剖析一番,使我不至迷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