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瑞雪
贾珣离开通辽伯府不久,典莫和简昧不约而同地推开了房门。
有婆子送了早饭来,两人便一同在客房吃了。
典莫问:“还称意吗?”
简昧道:“伯爷倒也是爽快的人,怕咱们难堪,还声言要来寻的。”
典莫道:“他向来是个细心的人,你说,伯爷会怎么安排咱们?”
“不好说,我不像典大哥拖家带口的,若不如意,自有别的去处。”
典莫笑道:“我自然是个俗人,只想多挣些钱,也住大宅子,也几十个婆子丫头伺候着,可说到底,若跟一个人,连一些俗的银子都不给,再许诺别的,那也不靠谱啊,若是舍得银子,旁的也不必再许诺了,所以,做个俗人好啊。”
简昧摇了摇头,话虽然不太中听,倒也有几分理的。
正吃着,管三刀从外面来,几人都认得,但不算熟,不过点头之交。
“伯爷交代了,两位若没别的事,今日便可上任了。”
简昧道:“伯爷并不曾提过哪里上任?”
管三刀道:“伯爷要组建护路军,请二位先往河间、真定两地募兵,募兵的要求,饷银配给,后面会有专人和二位对接。”
说着又拿出两块身份令牌来,道:“这是千总的令牌,伯爷的吩咐说,各自可募兵两千,后续如何练兵,执行何种任务,我便不知了。”
两人接过令牌。
典莫道:“我想面辞伯爷。”
管三刀道:“伯爷入宫去了,并不知何时回来,伯爷将主持路桥建设,有的是见的时候,若想致谢,只将事做好便是了。”
典莫以为管三刀暗示自己要拍马屁,心里略有不高兴,却也知道疏不间亲,便没再说,只上任去罢。
对这个安排,他是极满意的,也有些忐忑,虽有一身勇力,却不曾带过兵。
不几时,又两个仆人捧了两封银子来。
管三刀道:“伯爷知道两位有家人要安顿,且先收下。”
这边交代清楚,管三刀也不逗留,自己铁卫的事还没完。
典、简二人,各自处理好私事,往河间、真定募兵不提。
……
椒房殿。
乾德帝离开之后,林后也打发众人去了。
几人分道扬镳,告别之辞也欠奉。
回府路上,贾珣道:“果然天家之人,等闲亲近不得。”
黛玉笑道:“也许共事之后,便相熟了。”
贾珣道:“有时真觉得和官场之人打交道,白费了力气,这些人琢磨的,不是让自己的事情好做,倒是让别人的事情不好做。”
“既然这样糟了,那不如别做官了。”
“哎,人生就是充满了无奈。”
“我瞧你乐在其中呢。”黛玉笑道。
“偶尔吧。”
静了好一会子,黛玉道:“这是又要出远门了吗?”
贾珣道:“不会太远,当官的耍耍嘴皮子就行了,又不用事事亲历其为。”
黛玉道:“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事儿?”
“怎么这么问?”
“总觉得好像心不在焉的,人也懒懒的。”
贾珣笑道:“说来也好笑,以前我觉得自己总还不是个太俗气的人,偶尔也会畅想些伟大的事,可忽然觉得,好像在庸俗的路上越走越远,伟大却好像寻不到了,那只是幻想吗?”
黛玉掩嘴一笑,又认真道:“寡人有疾~”
“还打趣我呢!”
“那你也告诉我,什么是你说的伟大呢?”
“伟大就是~就是~,唉,我也说不上来。”
“你瞧,你自己都不知道,古话讲,‘画地为牢’,你是不是在给自己画出一个牢来,将自己关住了。”
贾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一些说不上的奇怪感觉。”
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
次日尚早,在飞舞的雪花中,贾珣往南行,要在大雪封路之前,考察地形。
在河间府成立办事处,以统筹路桥建设的事宜。
从工部、民间的诸多工厂中抽调有建设经验的工匠,并协调工厂加造钢材,铺设铁轨。
因这些相关供应早有布局,虽看似复杂,实则按部就班,路桥建设的最大阻碍,实际来于置换土地。
按理说,随着铁路的修建,更高效的运输可以帮助转运粮食,应该得到欢迎,但事实上却是,一根根道路好似是朝廷编织的丝网,将四野置于眼下,让乡野之中的微型权力机构暴露出来。
同时,农民之所以可以安心在田野里耕作,和他们没有能力离开,又不曾见过外面有关系。
因此,尚未正式开始修建,仅仅是测量,便已经遭到了地主的反对。
但这也正是贾珣此行的目标,吸纳因田税改革而被裹挟的佃农,其余影响,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但这冲突还没有扩大化,就因为雪下得过大而中止,但矛盾却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于此同时,主持河北田税改革的高芹也带着今年的秋税往皇城去。
这场汇报从早上一直到黄昏,乾德帝对高芹主政的结果并不满意。
这一信号之所以如此明显,因为就在当天晚上,乾德帝召见了贾雨村,并在第二日宣旨,由贾雨村以兵部尚书、钦差大臣,领河北度田使,有相机处决之权。
这任命的旨意在朝堂上一宣布,高芹当即反对道:“贾兵部虽办事果决,不拘小节,任以兵部则可,民政不可与之,若由其主持田税,并剥刻黎民,聚敛财货以奉上意,此举大危!”
乾德帝冷喝道:“莫非高尚书以为,朕以财货之聚观官员之能?还是说,对于转移你的部分权责,心中颇怨?”
高芹拱手行礼,高声道:“臣不敢,但纵然圣明无过陛下,未必能察于万物,故以群臣为耳目,以百官为爪牙,臣有所见,不敢不以闻。”
贾雨村道:“高尚书雪夜不归衙,反入乡野塔楼之中,所为何事?”
“使得政事得宜,必先求访野老,以听众民之声,如是而已。”
贾雨村冷笑道:“如此看来,高尚书主持度田,颇得民心啊。”
“那又如何?”
“你这是在结党!”
高芹怒极反笑,道:“你一个靠着勋贵关系上位的文臣,还有脸在这里说结党?”
“臣一心只为陛下,因此如高尚书这等良臣,都恨不得将臣贬得一无是处。”又向高芹道:“高尚书如此做派,不恰恰说明了,贾某并无结党之力了。”
“好个心术不正的奸贼!”
乾德帝止住两人的争论,笑道:“好了,不用再说了,高卿自然是忠心为国的,但还有不当之处,就由贾卿去补缺吧,事若成了,你们都有功,通力合作才是!”
高芹只不屑地瞥了贾雨村一眼,不再进言。
几位阁臣都老神常在,并不发表意见。
“天冷了,下朝之后,给众卿送些炭火去。”
侍候的太监记下。
众臣皆谢恩。
平身之后,又开始讨论商路被截,缺了盐、茶专卖的许多收入,一则是国库收入减少,二则是各地贼乱并未平息。
乾德帝知道剿贼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总得治,所幸新政还有些成效,不至于连剿匪的银子都拿不出。
同时也更坚定了要将田税改革彻底下去的决心,刮骨疗伤,固然会有阵痛,但毒入脏腑,便回天乏术了。
困难并没有击倒他,而是让他更加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乾德帝站在含元殿前,雪衣上的白色悄声地落在地上。
大臣们离开留下的足迹还没完全掩藏。
“瑞雪兆丰年!”
“皇爷暖暖手。”太监黄锦递上暖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