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乐想起来了,好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前行,一个人休息,遇到困难,也都是一个人苦苦思索破解之法。即使是收购情报,也是一次性全部得到,发现还有信息遗漏,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她这次会在来客栈之后,直接去见宋玉,而不是找到谢林翳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可她的这种处境,又是谁造成的呢?
殷乐不自然地咧开唇角,语调异样地笑了几声:“多谢夫子提醒,夫子肯把阿乐作为同伴,阿乐感激不尽。”
若是前世亦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她恭敬地退出屋子,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当她打算松手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凉意。
她下意识松开手,半掩的房门被顺势推开,宋玉站在屋里,在她抽手的瞬间抓住她的手腕。
“夫子!”殷乐吓了一跳。
“你很失落。”宋玉并未松手,而是对殷乐说。
说到笑容,一直以微笑示人,殷乐的这个习惯还是跟着宋玉学的。前世、今生,宋玉无论心里的情绪如何,表面多数都是微笑。
正如现在那样,殷乐只要一抬头,入眼便全是宋玉的笑容。
他的面孔仿佛被上了一层白釉,与鬓角的乌墨对撞。
墨发散落在身后,大半融入阴影,看不真切。他闭着眼睛,低头看殷乐,眉毛稍挑,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感受不到半分的距离感。
“其实,即使你没有把谢林翳带回来,我拜托元欢画了张风水镇的地图,亦能助你一臂之力。”
殷乐哑然,原来自己从未想过的事,夫子竟连后路也帮她铺好了么?
“多谢夫子。”她小声嘀咕。
宋玉微微偏头,笑容忍不住加深几分。他松开殷乐的手,手指顺势移到殷乐的嘴唇上:“从你考试过关起,你便是取意堂的伙伴,我有什么理由不与你同行?”
殷乐伸手,想把宋玉的手拽下来,而宋玉的手指轻飘飘从她的唇瓣上擦过:“前几日暖阁的仇,我算是报了。”
夫子,你还记仇啊?殷乐腹诽。
“夫子既然说了这句话,那就请日后,不要反悔。”她轻声开口,“夫子,是要与阿乐并肩的。”
宋玉奇怪地看着她,似乎还想问些什么,最终话到嘴边,却只是一个“好”字。
这位小娘子,情绪波动奇怪得让他分外熟悉,似乎在许久之前,亦是她曾走在自己身后。
宋玉一阵恍惚,走神期间,殷乐早已抽身离去。
谢林翳来时,掌柜特地开了间新房间给他。等殷乐走近他的房间,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时高时低的嘟哝声。
“你们做什么?还要看着我?多累啊……”
“别这样,我和你们说,我可是被那位乐娘子喂了毒药的人,跑不了,跑不了。”
“看看看,你们随便看,再给我来碗饭!放开我,我还能吃!”
“你不能吃。”殷乐漠然开口,“长期饥饿,一口气吃太多,你的肠胃会爆炸的。堂堂百晓生,怎么连这点儿都不明白?”
谢林翳正在与负责照顾他的人抢一碗稀粥,听到殷乐来了,他满脸委屈地转过头。
此时,他满脸络腮胡子被刮去,露出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头发刚被洗干净,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
他的目光落在殷乐身上的一瞬,整个人便是微微一愣。随后,殷乐便觉得他的表情突然猥琐了起来。
“乐娘子,你这是……害羞了?”
害羞?她怎么了?莫非是脸红了?殷乐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面庞。
谢林翳一脸贱兮兮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在他洗好的头发上拨弄:“这可真是稀奇,能与我正大光明有肌肤之亲的乐娘子,居然会害羞?是哪家的郎君?还是又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
“抱歉,我失态了。”殷乐微微皱眉,不满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只是生理反应,在你提出来之前,我都没意识到我脸红。”
“这便是,情不知何所起……”谢林翳摇头晃脑,话还没说完,嘴里便被塞了一个大馒头。
殷乐黑着脸,从随从行云手里拿过粥,捏住了谢林翳的下巴:“不用照顾了,撑死他算数。”
“一,一往……呜呜呜呜呜!”谢林翳惊恐地瞪大眼睛,慌忙吐出满头,“乐娘子饶命,我什么也没看到。其实乐娘子未曾脸红,只是我看得人多了,有了错觉而已!”
论求生欲,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殷乐收回碗,伏在桌案上俯视着谢林翳。谢林翳收起两只手,一副哈巴狗般讨好的模样。
“我找你是正经事。”她说,一边对行云使了个眼色。
行云会意,乖乖走出房门,合上房门。
“关于唐战,你知道多少?”
“那个家伙。”谢林翳转了转眼珠,“我的乐娘子,您终于想到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乐娘子计上心头,从此就把我……”
看着殷乐把筷子折断,露出尖锐一端,谢林翳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唐战这个人,充其量有些三脚猫功夫。”他整了整湿漉漉的头发,正色说,“他的主子留着他,一是因为他精通易容术,二是因为,他的手里掌握着不少古方。”
“他的主子是谁?唐战的古方又是怎么来的?”殷乐继续问。
“唐战的主子,是司南国的第十七皇子,名叫安山旭。”谢林翳说,见殷乐并没有惊讶,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至于唐战手里的古方,是因为他的祖上曾是名动一时的名医,留给子孙不少稀世药方。”
“可惜唐战这人,实在是空有一手好牌,他竟连药方都看不懂,还要我替他去看药材。”谢林翳感慨,“若非他如此蠢笨,我恐怕早就被喂了会暴毙而亡的毒药了。”
“也就是说,他身边没毒药?”殷乐表面慢条斯理地问道,心中确是极大震撼。
“那可不见得。”谢林翳努了努嘴,“当年他被安山旭拉拢时,上交了不少方子。安山旭收了很多,留给他的除了筛选下来的那些无用药方,还给了他几个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