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替玉丽吐孜辩解道:“只是因为一开始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了她是帕里黛公主,最后却说她只是个奴婢,落差太大,她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万夫人摇头:“并不是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因为落差太大而难过,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并不只是失望这么简单。她的心中是有怨恨的。当年公爷否定了我让你改姓万,让你叫我们爹娘的建议时,你虽觉得失望,可也不曾像她这样任性地发过脾气。”她阻止了颜华想要辩解的话,继续说:“所有人都知道真达已经不是鄯善国国主了,帕里黛自然也早就没了公主的身份。现在的帕里黛和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而凭她和阿依相依为命这些年的感情,即使她本来是鄯善王庭里的奴婢,阿依也绝对不会把她当成奴婢看待。可她还是这样的反应,可见她不仅是得失心重,更是有太大的虚荣心。”
万夫人看着一脸沮丧的颜华,语重心长地说:“华儿,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玉丽吐孜,是吗?”
颜华有些惊诧地抬头,又有些慌乱地低下头,红着脸地点了点头。
万夫人露出惋惜和不赞成的表情:“你未必能如愿啊!”
颜华不解地抬头看着万夫人,万夫人叹息道:“玉丽吐孜这个姑娘,心气太高,恐怕不是你这样的实诚孩子能驾驭得了的。”
颜华想起在猎场时,高阳王和尉迟秋仁跟他说的话。高阳王,可谓天之骄子,什么优秀的人才没有见过?却说他优秀。还有那个尉迟秋仁,嘴里向来没什么好话的,整日不是在给人泼冷水就是在编排人。可这个毒舌王子居然开口夸了他。因为高阳王和尉迟秋仁的话,颜华从猎场回来,开始试着比较客观地认识自己。有了客观的分析和认识,他渐渐地变得更有自信和底气。他笑着说:“我虽然不能和致宁哥和致远比,可也不算太差吧。而且我还年轻,在禁卫军中历练几年,将来一定还会更好。”
万夫人眼中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当然不差!你和致宁致远一样,都是我们万家的骄傲。我这么说可不是说你不好,而是据我观察,玉丽吐孜如今的眼光,恐怕已经高出了这座国公府。”
颜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万夫人的判断让他觉得十分震惊,但似乎在内心深处又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觉得万夫人的判断并不是空穴来风。可真要让他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又说不出来。
万夫人试探着说:“要是对她用情还未深,不如早些放手。”
颜华抿着嘴唇,不吭声。
万夫人叹气,道:“既然舍不得放手,那就让她保持现在的身份。”
颜华有些明白万夫人这样说的用意。他从心底里感激万夫人对他的千般维护,但万夫人话中所暗含的提醒和警告却让他的心里似有芒刺,扎得他心里很是难受。他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我来请您帮忙,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让玉丽开心,想让她能振作起来。”
万夫人无奈盯着颜华看了许久,眼眸中是想说却又说不出的疼惜。
“你先回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颜华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满怀歉意地对万夫人说:“颜华不肖,让您为难了。”
看着颜华真诚的面容,和他离去时挺拔的身姿,万夫人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是真的把颜华当成了儿子,她真希望自己对于玉丽吐孜的看法是错误的,唯有这样,他才不会为她受太多的伤。
每次颜华带玉丽吐孜出去玩儿,阿依就得空去玉族木园探望真达。真达是一个心思理智,性格平和的人。除了在第一次见到阿依,认出她就是他原以为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爱女帕里黛时情绪有些失控外,阿依后来每次去看他,他的态度都非常温和平静,就好像阿依从小就一直生活在他身边一样。
有几次阿依去玉族木园时,正巧秋仁也在。阿依还是习惯叫他尉迟公子,他只是笑笑,并不强求阿依叫他表哥。不过他每次看到阿依来了,只是打个招呼,随便聊两句,就找个借口先走了。阿依也不在意,秋仁走了,她就专心陪真达聊天。阿依每次来看真达,真达就会和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让仆人阿布拿出各种干果零食给阿依吃。而他自己就坐在葡萄架下,微笑着看阿依吃,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天伦之乐。
真达问起阿依这十年来的经历,阿依一方面不想让父亲难受,另一方面自己确实也对过往经历的苦难看得不太重,所以很少会说那些特别苦的事。偶尔提及,也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虽然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后,阿依越来越觉得那个惊悚的梦应该就是她逃出于阗王庭前的真实经历,那个在她眼前被砍掉脑袋的女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但是她没有跟真达说起过那个梦,更没有跟他提起过母亲。真达也没有问过当年她是怎么逃出于阗王庭的,也没有问过她是否知道母亲的下落。两个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那一个事件。
在玉族木园里,阿依更愿意跟真达讲一些快乐有趣的事情。比如罗布泊干涸的时候,她和玉丽吐孜在浅滩上抓鱼、在扜泥城外的小镇里,她和玉丽吐孜爬在镇子西头的那棵歪脖子梨树上摘梨子;又比如来到平城后致远教她打飞蝗石,凭借这个新学的技术她在阴山猎场上打了许多兔子,还打瞎了一只熊……
真达听她讲了一段时间后得出一个结论:“你遇见国公府的那位致远公子之后的这段时间,是你过去十年里最开心的日子。”
阿依忽闪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好像真是真达总结的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道真达怎么这么快就得出这个结论。她问:“阿爹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