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梳贴着头皮划过,致远就感到一阵酥麻感从头皮只传到脚底,最后回到心里,好像是一只小手在一下一下地搔着他的心尖,搔得他心里痒痒的。可越是心痒,另一种担忧和不安就越是迅猛地将他淹没。他忧心忡忡地说:“阿依,我不喜欢你是帕里黛。”
阿依一手握着他的湿发,一手用小梳子细细地梳开他发梢缠绕的细结。她的动作轻柔细致,致远完全感觉不到头发被牵扯的感觉,比自己梳头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只是一想到帕里黛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他就觉得心里膈应,几乎顾不上去好好享受阿依为他梳头的美好体验。
阿依也不看他,只是平静地说:“你不是不喜欢我是帕里黛。你是不喜欢帕里黛的那个婚约。”
被阿依直接说穿了心事,致远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可他又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小心眼得很有道理。他转过头盯着阿依,带着几分孩子气地瘪着嘴别扭道:“那个婚约就是个强盗,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阿依握着梳子,笑觑着致远,问:“要是尉迟公子拿着婚约来跟你抢,你便拱手相让了吗?”
致远梗着脖子道:“想得美!你是我的!他若真敢来抢,我必揍得他爬不起来!哼,真要打起来,三个尉迟秋仁都不够我揍的。”
阿依笑着把他的头摆正,道:“他打也打不过你,抢也抢不过你,你还担心什么?”
致远望着树梢缓缓升起的月亮,不吭声,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阿依为致远梳顺头发,从台阶上走下来,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头轻靠在他的肩上,嘴里轻轻地哼起歌来:
在那西山顶上,
有棵高高的胡杨,
树叶儿沙沙响,
抚平我心里的忧伤。
在那胡杨枝头,
有只美丽的斑鸠,
斑鸠儿啾啾唱,
抚慰我心里的忧愁。
伊啦伊啦啦,
奎尼巴图尔,
伊啦伊啦啦,
奎尼巴图尔。
站在西山顶上,
望着你离去的方向,
你可曾想起,
我是你心爱的姑娘。
站在西山顶上,
迎风高声歌唱,
你可还记得,
我是你心爱的姑娘。
伊啦伊啦啦,
奎尼巴图尔,
请你别忘记,
我是你心爱的姑娘。
伊啦伊啦啦,
奎尼巴图尔。
我等你回来,
做你美丽的新娘。
半个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莹白如玉。莹润的月光映着周围的夜空仿若黑蓝色的丝绒。月色仿若自九天之上银灿灿地倾泻而下的一汪清水,洗去了夏夜的暑气,阿依轻声的歌唱,更是让这清凉如水的月夜多了几分缱绻缠绵。在这个初夏的夜晚,这一方小院中盈满了如水般的温柔。致远听她一句句地唱,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阿依唱完了歌,也觉得耳热心跳,不敢去看致远,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玩弄着鞋上的绒花。和致远相处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羞涩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唱这首歌。要说是有意,她在唱时脑子里明明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此情此景之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唱歌,而此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便是这一首歌。可要说是无意,这本是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一首西域歌谣,她只是曾听别人唱过,还是鄯善语的歌词。这些天她不知怎么常常想起这首歌,还特地花了不少心思把鄯善语的歌词译成了汉语。
致远伸出手臂,将阿依揽进了怀里,在她头顶的发丝间深深地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