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一边平静地看着玉丽吐孜哭闹的真达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命!你要怪就怪你父母当初为什么要把你卖到鄯善国王庭中做奴婢。王庭里的寻常宫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可以出宫,可是你的父母却是把你终身卖给了王庭,所以才会在你的肩膀上烙上新月宫的印记。可见你的父母根本不打算让你将来能回去。”
玉丽吐孜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却突然惨笑起来:“是啊!这就是命!”她看着阿依:“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还是一样的?我们的命本就是天差地别啊!你是公主,我是奴婢。从前你爹娘把你捧在手心里,买了九十九个奴仆来伺候你一个人,而我的父母却把我卖给别人终身为奴。你因为月亮形的胎记得到一座新的宫殿,而我却像牲口一样被烙上月亮形的烙印!现在你找到了父亲,还有一个在宫里当娘娘的姑姑,而我却连名字都丢了。你有这个男人处处维护你,而我喜欢的人却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这是就是我们的命。”
玉丽吐孜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踩到凌乱的裙裾,再次被绊倒。阿依伸手去扶她,被她狠狠地甩开。她扶着长满青苔的院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沿着来时的路走远。
阿依挣扎着要去追,尉迟秋仁拦住她,道:“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星奴的身份,她也不至于如此。可今天她是满怀着自己是公主的希望而来的,却得到自己其实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奴婢的结果。希望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太大,打击自然也很大。她心中的怨气无处可以宣泄,只能把脾气都发到你身上。她现在应该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你去追她,只会让她的情绪更加激动。”
阿依恼怒地瞪着尉迟秋仁,道:“谁都看得出今天的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可你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把她心里的痛苦全都赤裸裸地扯到台面上来展示?你这是故意在大家面前羞辱她!”
秋仁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道:“反正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挑不挑明又有什么关系?”
阿依怒视着尉迟秋仁,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她没有再理会秋仁,仍然要去追玉丽吐孜。这次是拓跋濬拦住了她。
“秋仁的确不应该当众剥开玉丽的伤口,但他有句话说的没错,玉丽现在的境况,她的确是最不想见到你。你现在去追她,不但不能让她平静下来,只会愈发地刺激她,让事情越来越无法收拾。”
阿依焦急地望着玉丽吐孜即将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身影,心神烦乱的说:“那也不能就让她这样一个人走开。她这样一个人在外面乱走,会出事的。”她绕开拓跋濬,去追玉丽吐孜。
“阿依!”致远拉住她的胳膊。
阿依回头:“你也要拦我?”阿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已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盯着致远,如果致远也劝她不要管玉丽吐孜,她必会立即爆发。
“我去。”致远安慰地拍了拍阿依的手臂。“玉丽现在应该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等心情平复了,总会回来的。你先回家去等我。我会一直跟着她,不会让她出事。你放心。”
阿依在国公府里一直等到下午,致远和玉丽吐孜都还没有回来。她想要出去找,又怕中途错过了,只好继续在府里等着。时近傍晚了,外面下起了雷雨。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残阳,让天比平时早黑了近半个时辰。天色黑沉,空中的闪电愈发耀眼凌厉,仿若一条条银蛇,嚣张地将墨黑的夜空撕成零落的碎片。雷声尚不很近,雨却极大,铺天盖地地浇下来。阿依院子里新开的一溜栀子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落了十之八九,洁白的花瓣委落在污泥里,一片狼藉。饶是国公府中的暗渠修得通畅,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府中的几处地势较低的庭院中也积了半寸深的水。
阿依实在坐不住了,她从屋里拿了一把伞,打算出去找。然而从她和玉丽吐孜住的小院走到府门的这条路不过一二百步的距离,还大多数是在回廊中有檐顶遮挡,阿依走到府门口时也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一大半。
七月惊诧地看着阿依湿淋淋地走来,问:“阿依姑娘,你不会这个时候要出门去吧?”
阿依心神不宁地点头:“致远和玉丽吐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找。”
七月看着门楼檐头上流下来的一条条雨线,为难地说:“这外头风大雨大的,姑娘要去哪里找?要是滑倒了淋病了,二公子又要心疼死了。”
阿依没有心情理七月,一手举着伞,一手去起大门的门闩。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骤然钻进来的风便把阿依手里的伞吹飞了。狂风夹带的雨点只在瞬间就把半湿的阿依淋成了落汤鸡。七月赶紧跑去追伞,等追到了拿起来一看,伞骨竟然已经被吹折了一大半。七月满脸雨水,提溜着手里的破伞跑回门楼,苦着脸劝阿依:“阿依姑娘,你就算要出去找,也再等等吧。这会儿正是风雨最大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出去真的不安全。”说这话时,接连几个霹雳在门楼上空炸开,震耳欲聋,仿佛是将天炸开了个洞,雨势更大了。
阿依不理他,站在门楼里四处看了一圈,指着墙上挂的一套蓑衣道:“这个借给我。”
七月几步上前挡住蓑衣,唠唠叨叨地继续劝道:“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停。你再耐心等一会儿,等这阵雷过去,雨小些了,我陪你去找。”
阿依见伞已经坏得不能用,七月又不肯借给她蓑衣,心里想着反正已经被淋湿了,不如索性就这么出去。她使劲儿拉开大门,迎着狂风出了府门。
又一道闪电在她头顶亮起,发出骇人的惨白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