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和玉丽吐孜居住的小院里,西厢房依然黑着,玉丽吐孜裹着厚厚的长袄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小黑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玩。见阿依回来,立刻迎上前:“姐姐总算回来了!嘉卉姐姐没事吧?”
阿依随手替玉丽吐孜紧了紧有些松散的领口,答道:“大夫来看过了,忙了一阵子,现在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
阿依朝西厢房的方向望了两眼,问:“昙曜法师睡了?”
“嗯,我一回来就让他先睡了。他年纪大了,又受了伤,奔波一天,看样子已经很累很累了。大概是担心外面的事,之前一直坐在那里不敢睡,硬撑了那么长时间,眼睛都熬红了。我跟他说了好几次已经没事了,他才肯躺下休息。”玉丽吐孜知道阿依刚才急着出去,没有带手炉。怕她手上刚刚见好的冻疮再次复发,忙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最暖热的脖子上。虽然突然的一阵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但她仍是笑嘻嘻地看着阿依。“姐姐,我和小黑干得漂亮吧?”
阿依点点头,见玉丽吐孜一脸得意的笑,小黑也在她脚边拼命地摇着尾巴又拱又蹭,便伸手抚了抚玉丽吐孜的头发,又俯身揉了揉小黑的头顶。“嗯,很好!”
阿依走到西厢房门前,掀起厚厚的夹棉门帘往里看,见榻上的人影安稳地睡着,才放心地放下门帘退出来。又命小黑守在昙曜住的西厢房门口,自己才和玉丽吐孜携手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点亮了蜡烛。
“姐姐昨天还怪我叫小黑去偷吃别人家的仙鹤,今天可全靠它才保护了昙曜法师呢!”玉丽吐孜脱了长袄,从火盆上拎下一直温着的铜吊,在盆里倒了半盆热水,坐在床沿上脱了鞋袜洗脚。
阿依在火盆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把手伸到火盆上方烘,有些冻麻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关节处隐隐的又有刺痒的感觉传来。她微蹙着眉头道:“虽然今天靠两只仙鹤救急,但这不是好事,以后不要了。”
玉丽吐孜瘪了瘪嘴,没有说什么。
“对了,”阿依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那个张捕头说,养仙鹤的人家离咱们这里挺远。你们怎么想起来去他家里偷仙鹤?你怎么知道他家有仙鹤?”
“他们家的人自己说的。”玉丽吐孜哼了一声,继续说:“你还记得吗?昨天下午咱们在太平大道上逛,有个送鱼的突然从后面跑过来,撞到你,把你的新衣服都蹭脏了?”
阿依点点头,想了想,说:“好像就是在后巷的巷口附近。”
“对啊!那个人挑着的那两桶鱼就是送到太平大道对面,正对着巷口的那个大院子里去的。”
“你怎么知道?”阿依拿起火钳,又往火盆里又加了几块新炭。
“我跟去看的呀!我本来想跟着去找那个送鱼的人理论的,怎么撞了人连个对不起也不说。”
“怪不得,后来我回头看不见你了,还想,你大概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跑去玩了。你跟去,看见了什么?”
“我刚追了两步,就看见他在那个大院子的小门边放下了担子。那个院子门口站了个男人,手里提了一串铜钱,挺不耐烦地在催那个送鱼的,说什么今天那么晚才送鱼来,饿着主人家的宝贝仙鹤,他一个卖鱼的可担当不起。那个送鱼的被门口那个男人训斥,只能不停地作揖鞠躬,张着嘴,阿巴阿巴地发不出声音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是个哑巴。怪不得他撞了你都不说对不起。我本来想算了,正要回来,可是看门口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叫人把两桶鱼拿进去了,说今天送晚了,鱼钱就不给了,然后就把手里的那串铜钱塞到自己怀里,关上门就进去了。剩下那个送鱼的蹲在门口抹眼泪。”玉丽吐孜说到这里,雪白的小脚丫在水盆了猛地一跺,水珠溅出来,落在火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那个男人穿得可好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管事的。那个送鱼的那么大的年纪,穿得那么破,还是个哑巴,他真好意思克扣他的钱。”
阿依盯着玉丽吐孜看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架子上的脸盆里倒了点热水,拧了一把热手巾出来,在玉丽吐孜的小脸上抹了两把,再自己洗了脸,道:“所以你就让小黑去吃了他家的仙鹤?”
“一开始虽然也生气,但倒也没这么想。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把昨天出去玩,剩下的钱全都给他了……”
“全给他了?”阿依有些意外,“昨天出门的时候嘉卉姐姐给了你二两银子,是吗?咱们在路上只吃了一碗卤羊杂,买了一盒桃酥饼,一罐杏脯,至少还剩下一两半。你全给他了?”
玉丽吐孜歪着头想了想,说:“对啊!当时就觉得他可怜,别的也没多想。他拿了钱,拼命地谢我,还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玉丽吐孜擦干了脚爬上床铺被子。“原来这些天天冷了,河水都结了冰,他要在冰面上打洞才能捞到鱼。要从一个小洞里捞出两桶鱼实在太费时间,所以才送晚了。因为怕那家的仙鹤等急了,他从冰面上跑回来的时候还摔伤了腿,就更耽误时间了。”
“送鱼的不是哑巴吗?”阿依往水盆里又加了点热水,自己也在床边坐下泡脚。
“不是他开口说的,是他比划给我看的。”玉丽吐孜脱了外衣,钻进绵软的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满是愤懑的小脸:“那个送鱼的给这家送鱼已经送了四五年了,没有一天间断过。可这家管事的三天两头就会找些原因克扣他的鱼钱,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这才想着要教训教训他们。哼,他们不是宝贝那只仙鹤吗?我就让小黑去吃了他家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