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献登基之后,将以往地方中正官的任命权由以往的地方推举改为司徒府选授,诏曰:“郡国中正,依局割断,皆委之司徒。”
按照目前的制度,中正评议的结果会上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的根据。
现在这两个核心职位皆由司马氏把持,竟神奇地完成了闭环。
怎么看司马氏都是大赢家才对。
但越老越妖的司马孚一下就品出了其中的用意。
将原本由地方推举的大中正改为中央司徒选授,实质是将中正系统的核心人事权收归中央。
形成司徒——州大中正——郡中正的垂直管理体系。
司徒府要通过定期考核中正官,建立";清定九品,进退人才";的动态机制,中正定品不当时,司徒有权参劾。
正因为州中正、司徒府有荐举、选授郡中正的权力,所以他们也要负连带的责任。
这就要求司徒务必公正无私,因为他是直接要对皇帝负责的。
这下好了,地方推举这种可操作性非常大的模式被取缔后,实权竟握在了司马氏手里,别的世家不眼红吗?
这哪里是香饽饽,分明就是烫手的山芋!
只不过司马氏家大业大,司马孚资历也摆在这里,别人暂时不敢说什么罢了。
至于司徒与吏部尚书完成士人评品、选官闭环.....别扯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司马孚可不想作死。
他甚至怀疑,陛下有“钓鱼执法”以明正典刑的心思。
“天色不早了,要不留下用饭?”司马孚收起心思,邀请道。
“不了。”司马昭摆手,“今夜陛下在东堂设宴,我亦是受邀。”
“天子已经回洛阳了吗?”司马孚问。
“是,据说是昨日子时进的城。”
司马孚脸色有些微妙。
他从某些渠道听说,陛下此番关中陇右新划了不少屯田区,要说只是边境无主之地也就罢了,但事实上有不少良田居然是关西大族主动割让的。
这群土包子,为了官位也未免太没有骨气。
司马孚可以预见,未来的朝堂势必会出现以尚书令傅嘏为首的“关西帮”。
算了,半退休的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三叔?”见司马孚脸色变幻,司马昭关切地问道。
司马孚回过神来,道:“无妨,既然如此三叔就不留你了。”
....
暮色渐浓,宫灯依次点亮。
司马昭驾着马车来到宫城门外,在谒者的引导下进入太极殿东堂。
“士载兄、仲容。”甫一进门,司马昭便见到两张阔别已久的面孔,上前依次行礼。
“司马子上?”石苞笑着招了招手。
司马昭走到石苞旁边的席位坐下:“二位就要远赴边郡苦寒之地,今日难得偷闲,定要好好痛饮一番。”
“子上怎知我二人要去何处?”话刚出口,石苞一拍脑门,“噢对了,司马尚书!”
他恭维般地笑道:“多谢司马公提携!”
司马昭苦笑着摇摇手,你二位这种级别的任命真跟我没啥关系。
“子上。”这时,坐在石苞另一侧的邓艾转过头来,开口问道:“我想问,目前学子入太学的最低是几岁?”
司马昭很快回道:“洛阳太学仍是十五岁,各地县学则放宽了些许,十二岁就可以报名。”
“嗯...”邓艾摸着下巴,沉吟道:“如此,我之次子兴许可以先从县学开始。”
新野邓氏虽然门第有所提升,但还未真正进入小姓之列,故而他家现在连门荫入仕的名额都没有,长子邓忠是跟随他立军功做起来的。
“既然是士载兄的儿子,没必要那么麻烦吧。”司马昭道,“找位名士点评一番,比如‘机捷谈笑,有父风’,然后是尽孝,名声初显后,便可举孝廉。”
邓艾一愣,这套玩法可算是让大族们玩明白了,可一个郡一年就一个名额,哪那么容易。
何况他也不想沾染这种风气。
“犬子年岁尚小,太早做官反而是害了他,多学几通经典没什么不好。”邓艾看向司马昭,“既然有这么一条新的做官途径,何不试试呢?我很希望太学能培养出真正的人才。”
司马昭本想说“如果有需要,我可适当帮你儿子通融一二”这种话,但见到邓艾这么说,于是改口道:
“确实如此,我既受陛下信任负责此事,定会秉承公正之心,不会让有才之士埋没于野。”
“陛下驾到。”黄门令的声音响起。
堂内顿时肃然。
夏侯献从东堂侧方走来,他身穿大袖宽深的袍服,头戴通天冠,冠顶饰金博山和蝉纹,看起来飘逸洒脱。
“臣等拜见陛下。”群臣起身,齐齐拜礼。
“不必拘束,都坐。”夏侯献坐上龙榻。
宫女端着食盘飘然而至,各自蹲在每位宾客的小案前服侍。
随后舞姬们进场,挥动着长袖,伴随着鼓瑟琴音,翩翩起舞。
酒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群臣散场,夏侯献特意留下邓艾、石苞、司马昭三人。
“士载,关于清河、平原二郡地界之争的那份奏疏朕看了。”夏侯献拍拍邓艾肩膀,“卿做得很好。”
邓艾拱手道:“陛下谬赞,此乃臣分内之事。”
这话听得石苞、司马昭两人心思浮动。
此二人在以往刺史任上基本是“无为而治”的方式,除了练兵打仗,其他的事情能少掺和就少掺和。
邓士载啊,你这样容易没朋友的!
就在这时,夏侯献语气平淡地说出一个炸裂的消息:“朕近来获得一个关键的情报,蜀国大将军费祎遇刺身亡。”
事实上在蜀汉平稳过渡好尚书台和汉寿军务之后,费祎遇刺这个消息的保密级别就没那么高了。
事情从发生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被魏国获悉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三人都震惊无比。
“这...发生什么了?”石苞惊讶地问。
“西平人郭循在汉寿的新年宴会上杀了他。”
“此事说来话长。”夏侯献顿了顿:“朕就长话短说,费祎死后姜维成为蜀国军界第一人,此人为主战派,被压制多年,此番骤得兵权,难保不会寻机大举入侵。”
“秦州之事就交给卿了。”夏侯献正视着邓艾:“朕此番西巡帮卿检阅过天水府兵,还新设了军镇,另外朕再拨给卿牙门军四千,作为秦州刺史府的外军。”
“好好治军,勿要让朕失望。”
邓艾沉声道:“陛下安心,姜维若敢来犯,臣必叫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