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被敲响的时候，身在凤宁宫的杜皇后正拉着清沐在闲话家常。
“咚咚咚”的几声鼓响震得杜皇后的手猛一紧，清沐立刻感觉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娘娘，是登闻鼓响了吗？”
清沐心中早已知晓，可面上却是一副吃惊的神情。
杜皇后松开清沐的手，忙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想快点平静下来。
连她听到登闻鼓响，都骇得不行，可以想象得出此刻乾元殿上陛下的心情。
杜皇后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是登闻鼓，自东楚立国，一百多年了，这是头一次被敲响”。
说完，杜皇后急忙命身边的人去打探消息。
看到杜皇后紧张不已的样子，清沐忍不住心道，阿玄他们真是“损”啊，用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将猛虎的事情扯了出来。
景庆帝那么好面子，前面那么多帝王在任，都没听见过登闻鼓响，这一下可得把景庆帝气个半死。
突然间，清沐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杜皇后无暇再跟清沐寒暄，二人只静坐着等消息。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杜皇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什么，敲登闻鼓的那人死了？死在了乾元殿上。”
杜皇后简直难以置信。
清沐终于理解了楚玄他们为何十拿九稳了。
猛虎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当时相关人等在景庆帝雷霆之怒下都被狠狠处置了，赵温就算不服，想为赵岭开脱，也无从下手。
况且，那个人直接死了，以死明志更增加了几分可信性。
“后来怎么样了？”杜皇后追问，清沐也很关心后续。
“回娘娘，陛下命人带了赵二公子上殿。赵二公子一到殿上，看到死去的那人，也是惊得不行。不过，赵二公子矢口否认，说不认识那人，猛虎一事也跟他没关系。幽州王也不住地求情。陛下直接让人将赵岭拖了下去。这会儿应该已经退朝了。”
“娘娘，清沐先退下了，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杜皇后没有什么心思再招待清沐了，点点头。
一出凤宁宫，清沐就看到了一袭王袍的楚玄，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里等着，是知道我很快就会出来吗？”
“对啊。走吧，到了马车上，有什么想问的我再给你好好讲讲。”
二人很快就出了宫。
“阿玄，那个人是在敲登闻鼓之前就服下的毒药吗？高全要带他上殿，一定会仔仔细细搜查全身的。是不是已经计算好了时辰，提前服下了毒药，只把该说的话说完，立刻毒发身亡。不知道那人在被赵岭收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还有当时被牵连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却白白送了性命。”
叠峰行宫血淋淋的那一幕清沐并没有亲眼看见，可听丹青讲过。
在上位者眼里，底层人果然如蝼蚁般，轻轻一个抬手间，就是血流成河。
“是提前服下的毒药，无忧亲自看着那人服下的。那人的作用就是在乾元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一切。至于他的死，谁愿意去查，就去查吧。”
“你敢这么说，就是断定查也查不出什么的。当初猛虎的事让大哥惹了一身腥，那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如今还给赵岭的也是如此。阿玄，你说陛下还会不会再把猛虎的事翻出来。他一向想得多，再一联想叠峰行宫的事，肯定又想到你与大哥头上了。”
听到清沐说景庆帝，楚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浅笑。
“他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想得越多，只会越生气，随他去。至于这件事，是不会节外生枝的，已经牵连了很多无辜的人了，若是再扯出什么事端，对他名声有碍。”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岭算是玩完了，他想当幽州王，那是不可能的。看来，站队果然很重要啊，还是赵世子拎得清，早早地就知道谁靠得住。阿玄，其实你和赵世子的经历还挺像的，所以才会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吧。”
“我比赵岐幸运多了，在幽州王府里，赵岐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我有你和大哥。”
那倒是，认真说起来，楚玄还是比赵岐幸运的。
此刻楚玄嘴里的孤家寡人赵岐正在府里看着赵温唉声叹气。
本来赵岭的事赵温不说十拿九稳，也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人，将许久之前的事扯了出来。
“父王，那个人是什么人，难道真是赫连将军手底下的人吗？他说猛虎是死在二哥手上的，就是吗？陛下难道就相信了吗？那个人还服毒自尽，明摆着是陷害，一定是楚玄他们的阴谋。”
赵岚气愤极了，搞什么，去年的事还要拿出来说。
赵温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的，他自然会派人去查探一番。
可他心中更明白，就算查出什么，也于事无补，陛下对赵岭是不会改观了，有陛下在一日，赵岭就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况且，很可能是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父王，一定是楚玄的阴谋，你不知道，楚玄才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个病秧子，那人阴得很，楚行和二哥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父王，咱们去找陛下，让陛下好好查查那个人，如此胆大包天，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赵岚见赵温没什么反应，愈发激动。
“岚儿，住嘴，宁王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这件事不用再说，父王心里有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救你二哥，要保住你二哥的命，陛下会如何处置你二哥，到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赵温心烦至极，又听到赵岚的叫嚷，当即出言呵斥她。
赵岚还想再说什么，见父王在气头上，只能将满腹牢骚咽下去了。
缓了一会儿，赵岚走到赵温身侧，像幼时一般拉着赵温的衣袖，缓缓开口：“父王，二哥不会有事的。岚儿会救二哥的。父王忘了吗？岚儿还有一个心愿在陛下那里存着呢，岚儿什么都不要，只要保住二哥。”
赵岚的话给了赵温希望，对啊，陛下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岂会反悔。
“岚儿，快，我们现在就进宫去见陛下，一定要在陛下处置你二哥前说，快。”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般，赵温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一旁的赵岐看着那父女俩又急匆匆地进宫去了，瞬间就看不见踪影。
赵岐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笑容看着苍凉，又带着几分释怀。
从头到尾，他都是幽州王府的一个外人，若不是要来徽京为质，世子之位怎能到他的头上。
撇开自己这个外人，他们一家倒还真有几分真情在。
赵岐靠着椅背，往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他就是个孤家寡人的命了。
但是，他会好好活着的，连带着母妃的那一份。
……
“赵温父女求见。他们还敢来见朕，这会儿看见跟赵岭有关的一切，朕就火大。”
早上景庆帝气得直接从乾元殿走人了，后来又将楚行和楚明叫来狠狠地骂了一通。
一个个的都翅膀硬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件事纵然真的是赵岭做的，这两个逆子也没他们说的那么无辜。
电石火光间，景庆帝又想到赵岭在叠峰山摔断腿的事了，又怀疑上楚玄与楚承了。
怎么会那么巧？
莫非，那两个逆子也洞悉了这一切，所以才拿赵岭出气。
想到此，又是好大一股怒气。
过了许久，景庆帝的心情才平复了些，可又听到高全说赵温父女求见，当即那股子火气又升了起来，直接将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此刻，赵温与赵岚就跪在静心斋外，高全已进去了好一会儿了。
“父王，陛下是不是不愿意见我们，那可如何是好？”
赵岚心中焦急，忍不住低声同赵温说道。
“岚儿，住嘴，你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安心跪着等陛下召见即可。”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高全终于姗姗来迟。
“王爷，郡主，陛下让你们进去。”
赵温激动地赶紧谢恩，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又着急起来，整个人有些踉跄。
高全见状扶了一把，“王爷小心”。
“不敢，多谢高公公。”
在赵温站起的那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高全一件东西，从头到尾，二人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只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
高全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一瞬间，赵温心中安定了不少。
进了静心斋，坐在宽大书案后的景庆帝已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
“老臣（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恭敬地拜见，一边尽量将身子垂得更低，更不敢抬头看景庆帝。
一看见这父女俩，景庆帝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爱卿来见朕所为何事？”
“回避下，老臣，老臣还是为了那逆子。恳请陛下开恩啊。”
赵温不再为赵岭辩驳，越说只会让陛下越生气。
“哦，爱卿的一片爱子之心朕是明白的。你这丫头来见朕也是为了给你二哥求情？”
“是，陛下，臣女请求陛下开恩，饶过二哥一次，臣女感激不尽。”
听到赵岚的话，景庆帝许久没有接腔儿，这样的景庆帝让赵岚忍不住害怕。
狠狠心闭了闭眼，赵岚又接着请求：“陛下，臣女请求陛下开恩。臣女……臣女已想到了最想让陛下成全的心愿，就是请陛下饶了二哥，求陛下成全。”
在景庆帝的印象中，赵岚一向是个明艳的小姑娘，这样子低声下气的求人恐怕还是头一遭。他不由地想到万寿节宫宴上赵岚所求也是跟赵岭有关，这一对兄妹之间的感情倒也令人动容。
所谓“君无戏言”，既然当初是他承诺了满足赵岚一个心愿，如今她提了出来，也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纵然心里恨不得将赵岭千刀万剐，可景庆帝不得不顾及赵岭背后的赵温还有整个幽州王府。
“罢了，看在你这丫头一片赤诚的份上。朕就饶了赵岭一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到西境修身养性吧。”
“多谢陛下。”
“谢陛下开恩。”
父女二人异口同声。
“到西境修身养性”，说得好听，不就是流放西境吗？不过，总算保住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岚心道，只要二哥好好活着，那就有翻盘的机会，以后等楚行登上大位，二哥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赵温想得更长远些，赵岭武功、智谋都算不错，就是年轻人难免气盛。到西境磨练一番也好，以后更沉稳、也更能担起幽州王府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