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来昭平王府的时候,梁昱刚好不在府里。
待梁昱回来后,看到沧溟居堆得满满当当的奇珍异宝,纵使堂堂昭义王,也不由地有些瞠目结舌。
这幽州王可真是大手笔啊,啧啧,这一院子的东西,可真要把人砸晕了。
“三哥,听说赵温亲自上门致歉来了,不说别的,幽州王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让人满意的。这么多东西,简直要把人的眼晃晕了。”
听到梁昱的话,梁暮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
“今日赵温来的时候,得知你不在府里,看着很遗憾。一直说久仰昭义王的风姿,改日一定要再来拜见昭义王。赵温说了一箩筐好话,务必让我在昭义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在梁暮中毒一事上,梁昱的态度可比梁暮强硬多了,直言要让景庆帝严惩罪魁祸首。
梁昱“嗤笑”了一声,“既然幽州王这么客气,那咱们就收下吧,这么多宝贝,都送上门来了,哪有不要的道理。不过,赵温若是以为这些东西就能把咱们打发了,那未免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不止这些,还有北疆的两座矿山,一座金矿、一座铁矿。”梁暮淡淡地道。
“什么,金矿和铁矿?”
这两座矿山着实惊住了梁昱。
“三哥,赵温果然疼儿子啊。我都有些羡慕赵岭了,我若是有什么事,父皇可不会有这么大手笔。”
“幽州王府在北疆经营多年,家底儿还是很厚的。赵温不止来咱们这里了,东楚朝堂上很多老臣他都一一拜访过了,想必到时候为赵岭求情的人不会少。纵然知道景庆帝未必会要赵岭的命,但总得造好声势,这个台阶景庆帝才能更爽快地迈下来。”
“管他们呢,东楚朝堂的事与咱们无关。三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给清沐送去。前些日子楚玄送了我一张上古名琴,难为那丫头还记得我喜好音律。还送了文滢一块松山石,文滢喜好石雕,松山石可是比蓝田玉还难得呢。我还没想到怎么还礼呢。”
一边说着,梁昱在心里忍不住感慨,同是亲王,换了自己,可没这么大的手笔。
“楚玄待清沐自然是没得说的,没什么舍不得的。既送给了你们,就好好收着。这些随便挑吧,看有什么合适的,清沐喜欢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儿。”
这边厢兄弟二人在说着给清沐挑礼物的事儿,那边厢清沐正兴致勃勃地听丹青讲无忧的计划。
“王爷,王妃,后日就是大朝会,属下猜测,到时一定会有不少人看在赵温的面子上为赵岭求情,说不定陛下就松口了。若这个时候,陛下知道了猛虎一事从头到尾都是赵岭的阴谋,赵岭不死也得脱层皮。”
“无忧到底打算做什么,丹青快说,别卖关子了。”
清沐着急知道无忧会怎么将此事揭发出来。
“王妃别急,听属下慢慢说,总之这一次赵岭插翅难飞。属下在朱雀门,不止一次见过赵岭,总觉得那人阴,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丹青尤在喋喋不休,楚玄的眼风扫了过来,丹青赶紧言归正传。
“王爷,王妃,无忧说让那人直接敲登闻鼓,登闻鼓一响,陛下是一定要管的,到时候直接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行。”
敲登闻鼓,亏无忧想得出来。
见楚玄和清沐面有疑色,丹青忙细细解释:“无忧收拾人的手段很有一套。那人如今见了无忧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无忧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让他撵鸡,绝不敢打狗。”
“那人会如此听话吗?若是到了大殿上,胡言乱语一番,可如何是好,一定要有万全的把握。”清沐有些担心。
“王妃放心吧,那人别无选择,只能听话。人都有弱点,他的弱点就在无忧手里捏着呢。况且,当日在叠峰行宫,出事之后赵岭就对他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往黄泉路上走,还有什么顾忌不敢说的。”
“清沐,不用担心。猛虎的事始终是泼在大哥身上的一盆脏水。恰恰如此,倒是将大哥和我摘干净了。那件事只需要通过那人之口揭发出来即可,至于有多少人信,无所谓了。总之是再送赵岭一程。”
楚玄说的清沐都明白,她突然想到一事。
“阿玄,你还记得吗,万寿节陛下答应赵岚的一个心愿。赵岚至今还没有提呢,若是她的心愿是保赵岭一命,恐怕陛下也不会食言而肥的。”
“赵岭的命在我这里记着呢。这一次主要是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前程,让他再无承继幽州王府的可能。这一点倒是和父皇不谋而合了。想必在父皇心里,命不久矣的赵岐更适合当幽州王。他很可能还打着给赵岐赐婚的主意。”
清沐心道,这还真是景庆帝会做的事。
不过听到楚玄说的“命不久矣”四个字,清沐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景庆帝目前对楚玄爱答不理,是因为确定楚玄命不久矣,想让赵岐继承幽州王府,也是因为知道赵岐在阎王那里挂了名儿的。
景庆帝可真是好打算,偏偏终日捉鹰却被鹰啄了眼。
无论是楚玄还是赵岐,都是一等一的做戏的好手。他们之前的确游走在生死边缘,可天无绝人之路,不愿意放弃的人总能为自己谋得生机的。
“清沐,什么都不要想,后日只等着看好戏吧。”
……
很快就到了大朝会的日子,这一日楚玄也上朝了,清沐不想在府里等消息,干脆到凤宁宫看看杜皇后吧。
大朝会上,果然如楚玄所料,有许多重臣为赵岭求情。
再加上,梁暮已经有言在先,他中毒一事听凭景庆帝处置,绝无二话,连态度有些强硬的昭义王梁昱姿态也软了下来。
所有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赵岭有个好爹啊,这次应该没事了。
看着赵温仍在情真意切地陈情,景庆帝愈发觉得这一次自己做得对。
赵温这几日的行程他可是清清楚楚,为了赵岭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朝堂上为赵岭求情的人哪一个没得到好处,听说梁暮的院子都快堆不下赵温送的厚礼了。
这分明就是把赵岭当作继承人了。可下一任幽州王是谁,得他这个帝王说了算。
赵温见景庆帝的面色还算不错,再加把劲儿吧,说到动情处,直接老泪纵横了。幽州王威风凛凛,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如今只是个担心儿子的老父亲。
景庆帝见到赵温如此,也有些动容了。他也是一个父亲,想到若是有一日,行儿危在旦夕,他就放心不下。
“爱卿,起来吧,年轻人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朕看卿的儿子与子侄一般,也不忍心过多苛责,以后一定要多加管教啊。”
听见景庆帝松口,赵温激动地无以复加,又是磕头,又是谢恩,又是一大溜的好话。
“爱卿要谢还是该谢云起,那孩子是个宽宏大量的……”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激烈的鼓声打断了景庆帝的话。
景庆帝眼睛瞪大,只以为是听错了,可“咚咚”的鼓声仍源源不断地传到耳里。
“登闻鼓,是登闻鼓。”
“有人敲登闻鼓了。”
“自本朝确立,这还是登闻鼓第一次响。”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也不怪他们激动,自东楚立国,这登闻鼓确实是第一次响啊。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居然要敲登闻鼓。
景庆帝看着激动的满朝文武,只一瞬间,他心里的火气就直冲到了头顶。
一百多年了,登闻鼓在宫门口就是个摆设,到他这里居然被敲响了。
这可是要载入史册的啊,民间有什么不平之事解决不了,要上达天听,这不是明摆着说他治国无方吗。
景庆帝揉了揉眉心,狠狠地将那股子怒气压制了下去,“高全,去看看,把人带上来”。
登闻鼓一响,不管也得管。
没有人敢置之不理。
高全匆匆地下去了,满朝文武在景庆帝手底下多年,自然知道陛下极好面子,大家都低着头,无人敢看景庆帝的脸色。
原本还热闹的乾元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高全和一队侍卫带着一个很是狼狈的人进了大殿。
“你是何人,为何敲登闻鼓?”
那人匍匐在地,“启禀陛下,小人名叫何力,是赫连阙将军麾下的一个普通兵士。因是猎户人家出身,对猛兽类有些了解,被赫连将军指派喂养猛虎。小人敲登闻鼓,是想禀明叠峰行宫中猛虎的真正死因”。
听到“赫连阙”“猛虎”“叠峰行宫”这些字眼,所有人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赵温的心猛地就提了起来,猛虎为什么会一命呜呼,他虽然没有明问,但是知道与赵岭脱不开干系。
当时只觉得这个儿子胆大心细,自己也算后继有人。
如今已经过去许久了,难道要旧事重提吗?
这个人是谁,真是赫连阙手底下的人吗,赵温不敢肯定。
“哦,猛虎真正的死因,说说看。”
景庆帝的声音很平静,可这平静的音色里是不加掩饰的彻骨冷意。
跪着的人听到景庆帝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回陛下,猛虎是……是被幽州王府赵二公子害死的。赵二公子命小人在喂食猛虎的生肉上下了致猛虎癫狂的猛药。那个药的引子就是贤王殿下惯用的沉水香味儿。所以猛虎在贤王殿下踏足虎象宫的时候会狂性大发,发作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简直一派胡艳,血口喷人。陛下,这人在污蔑岭儿,岭儿与贤王无冤无仇,何必要加害贤王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污蔑我儿。”
不等景庆帝开口,赵温急急地跳了出来。
猛虎啊,那可是景庆帝最好的猛虎啊,若是知道猛虎之死与赵岭有关,赵温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陛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小人已命不久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初跟猛虎有关的一应人等皆被杖毙。小人那时没死透,在乱葬岗又爬了起来。可做了恶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小人身染重病,临死之前只想做一件大事,还有什么事比敲登闻鼓更厉害的呢。哈哈,我何力也要在青史留名了。”
说到最后,一直跪着低着头的何力突然抬起了头,直接盯着高位上的景庆帝看。
他的脸上留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
在敲登闻鼓之前,他服了毒,这会儿发作了。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间就成了一具尸体,赵温看着毒发身亡的何力,真恨不得上去狠踹几脚。
如今死无对证了,猛虎一事已过去许久,相关人等坟头的草说不定都长得几尺高了,再去哪里找什么证据证明赵岭无辜,这盆污水算是倒在赵岭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