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杜师父带着亲戚们去街上逛一逛。
“说实在话!这荆州比不上咱们苏州繁华!”苏家大伯把一双小眼睛四处乱瞄,找销金窝找得十分起劲。
有个人附和道:“咱们苏州除了一片街,还有一条河,主要是河上热闹!”
……
家里面,苏老夫人问:“阿七,怎么安排住处呢?”
一群人一下子就到眼前了,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老夫人有点发愁,既怕怠慢了客人,又怕人多给家里添乱。
阿韵很乖巧地给郑晴川捏肩膀,道:“有客栈!”
苏老夫人连忙道:“那不行!那不像个待客的样子,咱们家不缺屋子。”又压低声音道:“那样的话,倒像赶人快点走似的!要是传到苏州老家去,招人说闲话!”
郑晴川站起来,把阿韵按到绣墩上坐,换做她来给阿韵捏肩膀,不慌不忙地道:“祖母,我已经让云嬷嬷出去找院子了,找个小院子租下来,让亲戚们先住几天。午饭在这边吃,早饭和晚饭在那边吃,不用请厨子,直接让酒楼送席面。白天让杜师父带着大家去荆州逛逛,看看风景,吃吃名菜,买些特产,自在地玩几天。暂时不用提正事!”
苏老夫人:“玩几天就让他们回去,是吗?”
郑晴川道:“这个我不做主,听苏牧的意思。”
苏老夫人点头答应,态度比较爽快。
杜师父从郑晴川这里领到足够的银两,带着一大群人在街上吃喝玩乐,别人买东西都是他付钱,一点也不计较,爽快至极!当他们逛到一家大酒楼时,杜师父豪气地夸赞说:“这是荆州最大的酒楼!上次王爷来荆州,就是在这里吃饭、喝酒!”
哇!一群人发出赞叹,目光都亮了起来。
杜师父直接带着众人进去坐下,让大家随意点菜、点酒!
“王爷曾经到此一游”的话让这家酒楼仿佛发着金光!大家兴致勃勃,就留在这里吃晚饭了,没急着回苏家。
当夜风正拂动黑夜的黑发时,一群醉醺醺的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酒楼,满嘴酒气,说说笑笑,把红红的脸笑得像刚出炉的南瓜饼。有两个小厮拿着红灯笼在酒楼门口等着,原本坐在台阶上,此刻连忙站起来。
杜师父把打包的酱肉和饼塞给小厮,对小厮道:“你们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去最后面跟着,别让谁落在街上了!”
两个小厮:“是!”
“这是去哪?有点不像回苏家的路啊!”有个酒鬼似乎挺明白的,但是那迷茫的眼神、扭来扭去的红脖子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出卖了他。
杜师父胸有成竹,早有准备,豪气地笑道:“哈哈!放心!跟着我走,准没错!”
其中有个人摸着自己头上戴的新珠花,眉飞色舞地笑道:“是啊!杜师父是个大方人,是个好人!”
又有人说:“这荆州怎么一到晚上就黑乎乎的?这比不上咱们苏州!苏州一到晚上,那整条河都明亮!天上有星星,我们苏州也有星星,天上的星星照着咱们苏州的星星!哈哈!”
“河上的花灯呀——画舫上的美娇娘呀——唱个小曲能醉死人呀——”
带路的小厮回头看一眼,在前面笑。这些人真是醉得不轻,有些人当着自家媳妇的面就唱起这种小曲来了!毫无意外的,当中的几个妇人把手伸向自家丈夫的腰间,用力地掐了几把!
“哎哟!哎哟!”那痛叫声像猪叫似的!
一群人走过街道,一路热闹!
终于,小厮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小院的门口,敲门!
后面的人抱怨:“这不是苏家!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飞快地开了,两个婆子打着灯笼来迎接。小院里灯火通明,厨房的烟囱里正冒着灰烟,锅里有满锅的热水正在冒热气!门窗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光鲜亮丽!
“这是哪儿?”客人们打着酒嗝,语气烦躁。
杜师父笑道:“这也是苏家的院子!这里宽敞!各位喝多了酒,今天先在这里住下,洗漱一番,明天再去见老夫人。五少爷明天休沐,应该会请大家喝酒。等酒醒了,说话才明白,是不是?”
有个酒鬼点头道:“杜师父这话有道理!”
杜师父笑道:“有八个婆子在这里服侍!端茶递水都让她们做!各位老爷、夫人们千万别跟她们客气!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各位明天直接跟老夫人说!我一定赔不是!”
有个人猴急地问:“有丫鬟吗?”
听出了那不正派的意思,杜师父心里忽然不悦,假笑地敷衍道:“各位醉了!早点睡吧!”
这人真是的?把苏家的丫鬟当什么了?
偏偏这次说话的是苏家大伯:“老杜!叫个丫鬟来伺候我!瘦点的!不要太胖了!”说完,他动摇西晃地冲着主屋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剔牙。
其他人听了,心知肚明地发出笑声。
杜师父对院子里的众人叹气道:“如果老夫人听见刚才那话,还不知怎样生气和伤心呢!”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终于不闹了,服服帖帖地进屋去了。婆子们忙着送热水和热茶。
杜师父也没有回苏家去,今晚直接在这个小院里歇下,守着一群酒鬼,怕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他这样忙一天,比练一天武还累,幸好,许多事都是郑晴川早就吩咐的,他只要照着剧本演就行。
苏家,这会子众人也睡下了。
——
次日上午,苏牧等在家里,一身家常的白衣衫也照样玉树临风,官威已经不需要官服来衬托。
可是,他等了挺久!
因为那群亲戚昨天喝醉,今天就睡懒觉了!快到中午了,才懒懒散散、没精打采地跟着杜师父进苏家的门。
女客被云嬷嬷领进内院,男客留在外院。
苏家大伯的那双昏昏欲睡的小眼睛很忙,一看见端茶的漂亮小丫鬟就垂涎,还趁着小丫鬟递茶时故意摸了一下丫鬟的手背。其中有个亲戚看不下去了,伸手在苏家大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悄声道:“这里不是苏州河上的画舫,你收敛一点!苏牧现在可是个官,生起气来可是吓人的!”
其他人比较无奈,生怕被这个人拖后腿!
大家忙着跟苏牧寒暄,称兄道弟,还有的人喊侄子,喊外甥,语气亲热,笑容满面。
因为时间不早了,苏牧直接安排大家入席吃午饭。如果眼前这些人只吃饭,不说话,他会比较轻松的!
有几个人大着胆子,按捺不住,主动在苏牧面前提了他们赶来荆州的目的!“苏牧老弟!我们是老实人!实话实说了啊!先敬你一杯酒!我是想来荆州衙门里找个官差的差事做做!保证不惹是生非!你说东,我们决不往西!”
“啊哈!我是想来荆州开个铺子!全凭苏牧外甥照应我们哈!”
……
当苏家大伯用着傲视群雄、洋洋自得的语气,反复地把当师爷的那番话抛出来时,大家同时嫌他烦人,生怕他拖后腿、连累人!有好几个人悄悄地斜眼瞪他!甚至有人伸脚在桌底下踩他!
苏牧握着酒杯,淡淡地笑一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难怪郑晴川昨晚上叮嘱他要小心一点,要平心静气,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气。
如果感觉自己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块羊肉,有蚂蚁正爬过来,即使不生气,心也冷了。
苏牧放下酒杯,正襟危坐,语气从容,温和中含着硬气,淡笑道:“大家的话让我想起了前任的肖知府。即使家里有金山银山,又怎样?去了流放的路上,还得连累家人。大家喝酒!这是山西靖伯父送来的葡萄美酒!栋伯父在家中可好?”
提到苏栋啊!那个做了官但又疯了的苏栋!众人一听,眼神黯淡多了!原本他们是兴冲冲地来投奔,心里幻想着金山银山,可是苏牧这些话听着却像冷水,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有人神情黯淡,有人心有不甘!
“苏牧老弟!我保证不给你惹事,行吗?我们是自己人,用着多放心,多贴心啊!至少不会阴你,不会勾结外人,不是吗?何况,我是个老实人,保证在你面前一句谎话也没有!”这个人嘭嘭地拍着胸口,打包票!
这话听起来多动听啊!在座的许多人都被感动了!也模仿着这么说!
苏牧却始终冷静,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住在京城,和老家的亲戚接触少,所以在感情上不是太亲近。桌旁有个跟他接触挺多的人,却激起他心里的恨意。
见苏牧不答话,其他人的心又凉了一截!在心里唉声叹气!甚至有些埋怨。
在很多人眼里,有个人发达了,照顾其他人是理所应当的事!
苏家大伯今天还没醉,他终于从苏牧的目光中辨别出苏牧仍然对他有敌意!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自认倒霉!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终于有个火爆脾气的人忍不住骂出来:“苏牧!老子赶这么远的路,跑来找你,你推三阻四,不像个男子汉!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坐你家里,反正学你的样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老子干脆啥事也不做,干脆来享福!哼!”
当下屋子里像飞来了蜜蜂,嗡嗡嗡!有的人劝苏牧,有的人劝那个火爆的人,你插一句,我插一句,嗡嗡嗡,反正和稀泥是所有人的特长!
没有人是好对付的!任凭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眼前的人只是种地的庄稼汉,但在任何时候都占上风,这种事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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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