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骡车离开庙会后,调头回了红泸县。
等到见不着牛招财的影儿,刁氏戳了沈春行一指头。
“你搭理他做甚!没见那俩眼珠子亮的呦,就差往我钱匣子里掉!”
人一走到跟前,刁氏便猜到了来意,心里极为不屑。
无非就是眼红呗!
装的人五人六,也不想想自己往常什么德行?
若不是头一回出门做生意,怕坏了好兆头,她直接就让杨一将其打走!
“闲着没事儿,瞎问呗,你看,我这不问出点东西咯。”
听沈春行提到蒋三小姐的婚事,刁氏果然被岔开思绪,嘴里唏嘘。
“到了还是要嫁女。”
三小姐便是蒋二老爷的嫡女,过了年刚十七。
其实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可嫁给奶娘之子,听上去到底不够体面。
先前,骆金芝要其给薛永安做丫鬟,蒋二老爷抵死不愿,自认为受到屈辱,如今却……
“有句话说得好啊,形势比人强。”
沈春行盘腿坐着,微微后仰,阳光洒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似要遮掩住其背后所隐藏的冷漠。
她有点可惜。
蒋二老爷不算是坏人,只是耳根子软,听不得劝,没能坚持到底。
此时嫁女,当真可惜啊。
——
骡车犹如认路般,一路停到了县衙后。
茂平下车拍门。
硕大的牌匾高悬于头顶,直到此时,刁氏才有了些敬畏感,偷偷扯了扯沈春行的胳膊。
“你说薛家人能认咱吗?”
沈春行疑惑歪头。
刁氏:“不认我就算了,万一不认你,那你跟小薛……大人的事儿,岂不是要黄?”
沈春行总算听明白了,无奈安慰:“放心吧,小薛他父母双亡,又被从京城赶到边关,哪还有家人?”
刁氏:“……”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可咋感觉心里更慌了?
这时。
大门从内被打开,缓缓露出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
“如果有,那只能是我。”
沈春行扒拉开刁氏的手,几步跨上台阶,故作扭捏。
“老爷怎么还亲自出来了?姐姐她不会不高兴吧?”
薛永安:“……”
哪来的姐姐?
他瞥到后面迅速变阴沉的刁氏,忙板起脸:“你来了,小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她可是你的丫鬟,若她敢惹你不高兴,你就把她发卖,我再给你买新的丫鬟。”
老太太这才面色好转。
一旁的葛巴却是差点背过气!
关键是,宝儿真比沈春行大些,他把那话当真了。
以为是侄孙女对薛县令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有就吧,还被沈姑娘发现!这不要命嘛!
见老头一张脸憋出青色,真怕把他吓出好歹,沈春行噗嗤声:“谁说是宝儿啦?我说的是……骆金芝……骆……”
到底没把话说完。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埋掉!可这个埋法,着实有点恶心人……
薛永安眼含笑意,解围道:“想来她应该没空不高兴。老夫人好久不见,快快进屋喝口热茶。”
“哦?哦哦。”
刁氏嘴里应着,瞥了眼沈春行,心中好笑。
早上才把小薛送回衙门,这会儿就“好久不见”啦?
她突然对自家孙女又有了信心。
在亲自把人送去厅内用茶后,薛永安被小厮喊走。
“回禀老爷,钱师爷来了。”
沈春行奇怪嘀咕声:“师爷?”
若她没记错,阿淮曾说过,上任县令将师爷全带走了,眼下并无人可用。
茂平留在厅内给几人倒茶,闻言解释道:“还不是那几个班头,成天来府里献殷勤,闹得全城都以为咱老爷是土财主,结果,真招来几个读书人上门自荐,老爷便选了其中一位做师爷。”
沈春行砸吧下嘴:“衙门近来很忙?”
若非必要,他不会如此轻易往身边安排人手。
茂平没有隐瞒:“何止是忙啊,姑娘你是不知道,前任县令留了一堆烂摊子给老爷!”
“粮仓亏空,城墙待修,积案成堆……哪哪都是事儿。”
茂平犹豫看了下门外,压低些声音。
“最重要的是,前面可在打着仗,随时会征人征粮,就依咱这儿的情势……只怕老爷,要么被治失职之罪,要么得亲自上阵。”
沈春行眉头簇起,忽得笑了:“你懂得挺多呀。看来县衙是真没人了,这种要务,也能被车夫知晓?”
茂平不说话了。
他表现得确实有点着急。
盖因蔚千户离开时的那几句话,让他很想再确认一下,沈家大姑娘,到底是何人?
能信否……
“既然小薛他公务繁忙,咱就别打扰了。”
刁氏却是坐不住了。
不把今儿的账算清,那心里就跟有火在烧似的。
再者,她方才已经四下看过,这后院除了俩小丫鬟外后,只有几个婆子厨娘,心里踏实许多。
“也好。”沈春行没有反对,起身,扫眼茂平,意有所指道,“老爷他才智双全,区区小事,岂会难到他?庸人勿自扰。”
“若心不平,本来没事儿,也会多出事。”
她走到门口,想起件事。
“对了,蒋家三小姐要嫁给守备府小厮,让老爷把这话告诉蔚千户。”
茂平眼底闪过精光,连连应喏。
骡车刚进了府内,还没吃上口草,就又被赶出去。
气得哼哧哼哧。
好在车夫是杨一,甭管是马还是骡子,只要他往旁边一杵,再不敢尥蹶子。
才到门口。
沈春行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喊。
“姑娘!姑娘你别走,我没不高兴啊!”
“你真要走,就带宝儿一起走吧!”
“宝儿离不开你啊!”
“姑娘!姑娘!不,小姐……夫人!”
一语惊人。
刁氏差点从骡车上摔下去,回头瞪向那个圆脸小姑娘。
这回是真的确定了。
无人能威胁到孙女的地位!
如此孟浪的丫头……也不知小薛从哪挖出来的。
沈春行无奈地探出头,挥手道:“快别喊了,我明儿还来!”
——
辰时出发,到庙会临近隅中,等卖完才至午时。
幸好刁氏有经验,知出门在外,肯定要备些吃食,带了几张烤饼,留了碗涮菜,三人将就着对付过去。
等回到狭村,已然过了未时。
沈家去的乃是最远的庙会,回来的却不是最晚。
见村里还很冷清,他们便直接回了家。
左右那些人赚不赚到钱,且看明儿还肯不肯再去摆摊,就知晓了。
“大丫头你跟我进来,杨一,你去把大门看好,你们几个,注意点墙根,别让谁趴那儿听着!”
沈宴冬得了命令,兴奋地拉着橘猫去爬墙头。
兔狲窝在屋檐下晒太阳,活像在看俩大傻瓜。
“奶,不至于吧,就这几个铜板,攒一块儿,也不值我那箱子里一样……”沈春行哭笑不得。
“那能一样吗!这可是咱自己赚回来的!再说……”刁氏剐了她眼,“你先前也没让我知道咱家有那些东西!我要知道……”
那指定镇定不了。
她没好把这话说出口。
“赶紧给我过来记账!算算咱这一趟,到底是赚,还是……小赚。”
反正绝不能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