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一路往村口驶去,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若是放在往年,这事儿指定不新鲜,可眼下是在北境啊,大伙儿才来此地没多久,几乎都没出过村子,沈家还能往哪去?
“瞧这方向,莫不是要去田里?”
“还真有点像!”
“许是家里菜不够吃咯,提前挖一些出来?”
“不能够吧!咱谁家没粮了,也轮不到沈家啊……”
虽是正月初一,闲人却不少,有那好事者跟过去,果然见沈家的骡车停在田埂上。
几个孩子裹着厚实的棉衣,在菜地里撒丫子乱跑,等玩闹够了,方才在沈春行的招呼下,随意拔出几颗菜。
一只圆滚滚的毛绒团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宴冬身后,时不时探出小鼻子往泥土上凑,被沈鸣秋嫌弃地拎开后,踮着脚坐到自己的尾巴上,张嘴打了个哈欠。
模样憨态可掬。
小橘子恋家,轻易不出门,兔狲则是个心大的,一天能偷摸往外跑八回。
“这猫长得真够肥啊,在咱们村子里,也就你家的猫养得最好。”
沈春行回头望眼搭话的妇人,心说,可不嘛,村里除了自家外,压根找不到第三只猫!
这地界,人都难活,何况是畜生。
她笑笑:“都是我奶的功劳。”
妇人顿时语塞。
在心里暗自后悔,方才要是夸几个娃就好了,还能再顺着春丫头的话多捧几句,这换成畜生,总不好夸刁氏会生养吧?
那得成什么了!
自己可不能得罪狭村的财神奶奶!
她堆笑道:“沈大娘今儿咋没出来呀,我还说要跟她学学如何做菜,瞧瞧把你们几个养的呀,那叫一个聪明……”
竟硬生生地转了话题。
此时,田埂上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闻言都笑话。
“老陈家媳妇,你这人咋就改不了绕弯子的毛病,明明是想问菜地的事儿,愣是拍了半天马屁!”
妇人也不恼,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谁拍马屁呢?难道我有哪句说的不对?沈家四个孩子,哪个不聪明?”
大伙儿都往她身后瞄。
沈宴冬一脚踢飞兔狲,从它屁股底下拔出颗老大的冬菜,还没等交给沈鸣秋,已然被小家伙咬掉了裤子。
幸好是在冬天,出门时,刁氏硬是给他套了三条裤子,这才免去光屁股的危机。
可也把小老四气得跳脚,裤子还没提起来,猛地往兔狲那边窜去,一蹦一蹦的,活像只花皮大蛤蟆。
大伙儿不说话,拿复杂的眼神盯那妇人。
——就问你亏不亏心吧?
妇人轻咳声:“那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做饭去,你们不知道啊,我家那口子就爱吃我做的饭,旁人请他去吃,他都不爱搭理……”
这时。
冷眼看了许久的沈春行忽而为难道:“陈叔竟还有这习惯?那真是不凑巧了,我还说今儿要请他吃饭……”
众人皆为之一愣。
妇人急眼了:“咋不凑巧,太凑巧了!你看我这,这,这……哎呦,正好刚扭到手了,今儿怕不能做饭啊!”
她整条胳膊瞬间变得瘫软,一点儿也没有打了自己脸的羞恼,兴奋完,才来得及诧异。
“等等,我能多嘴问一句,为何要请我家老陈呀?”
沈家的饭好吃,却也不那么好吃。
谁都知沈家富裕,见天儿的有人来送礼,可经过流放路上的相处,大伙儿同样知晓,沈家大姑娘啊,虽是菩萨心肠,却惯用雷霆手段!
她自觉丈夫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别是沈家有所求吧?
倒不是想推脱,主要是怕误了大事儿!
“也不光请陈叔,”沈春行咧出一口大白牙,指了指骡车,“这些菜啊,乃是要请全村人一起吃。”
“多亏有各位叔叔婶婶的帮衬,我奶才能当好这个村长,咱这些新落户的,也才能有瓦遮头……”
大伙儿一听,忙七嘴八舌地打断。
“可不敢这么说!应是我们要感谢你家才是!”
“没错!那救济粮是沈大娘找回来的,共同修屋的主意也是她出的,眼下咱地里的菜,更是从你家赊来的种子……没有沈家,我们这些人都无法活着走到这里!”
“丫头,你的心意咱领了,谁家院里还没种点菜?快别再挖了!”
“若只是为这个……没必要,真没必要!咱都没来及报答,哪好意思再多吃多占……”
沈春行才说了一句,被堵了七八句,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其实也不全是为这个。不瞒大伙儿,我呢,一直有个想法,如今也到了该实现的时候……”
她抬头望望天,顿了下,卖起关子:“至于是什么想法,且等到晌午时,咱在村头细谈。”
等把车上堆满,估摸差不多够了,沈春行跟众人道了声“等会儿见”,便带着人走了。
话头开得仓促,结束得更是马虎。
众人皆傻傻摸不着头脑。
得!劝是劝不住的,索性就去看看吧。
保不齐还真能混一口吃……
那边。
刁氏刚把院子打扫干净,想着要不要把被子抱出来晒。
自进了腊月里,难得有好天气啊。
可她转念一想,今儿好歹是初一,忙活了一整年,也该让自己歇口气。
于是拎了壶茶,从灶房里摸出碟炒花生米,坐到太阳底下,学着庄里那些懒妇的模样,舒服地眯起眼。
结果茶刚喝了半壶,便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刁氏甫一睁开眼,就见院里被堆得满满当当,几个孩子跑前跑后,把家里能盛东西的缸啊盆啊,全搬了出来,她握着茶碗的手不由收紧。
再转头一看。
大丫头竟指挥着小薛县令陪杨一去洗菜。
二丫头从晒架上挑挑拣拣,老三将她挑出来的草药碾碎,放进锅里,熬出来的那个汤啊,隔着三米都觉辣眼睛。
刁氏顿时坐不住了,手背上爆出青筋,大喝道:“咋地,咱家仇人进村啦?你们这是要去给谁下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