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知边关最缺什么,送的节礼显然精心挑选过。
“棉花绸缎,香料盐巴,熏肉白酒……”
虽不是多名贵的物品,却样样都送到刁氏的心坎上。
她细数过一遍,眉开眼笑地夸赞。
“要么说人家能当大官,就这点小事儿,还一直惦记着,那药汤,咱自家人也没少喝嘛。”
一路走来,除了帮着熬药汤外,刁氏实在想不出,大丫头还有出什么力。
总不能是为着运了两回水吧?
因而,蔚达送来的节礼就显得过于丰厚。
以前只听说犯人贿赂官差,何曾见过当官的给犯人送礼!
“不会有事要找你办吧?”
“堂堂千户,能有什么事让我一个小姑娘去办?”沈春行被逗笑,随口道,“许是为了感谢薛大人吧,上回遇马匪,他跟杨一,不是杀得最多吗?”
刁氏哑然。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听着,咋就那么怪……五品官为了跟七品官套交情,给他家丫鬟送礼?
感觉更不靠谱了!
她摇摇头,索性不去管,左右没人能让大丫头吃亏,掀开单独摆放在一旁的礼盒,纳闷道:“这是,老姜?”
沈春行回头看眼,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扔给坐在院里闲聊的俩老头。
“是药材。”
常大夫老眼昏花,险些被砸到头,幸得王有才出手,一把捞住,对着日光仔细打量。
“野生三七啊,这玩意儿挺难得。”
常大夫就着他的手瞅眼。
“有多难得?放到药铺,也不过值几两银子。”
语气颇为不屑。
王有才嘿然一笑,没有反驳。
这玩意放古代或许常见,但他敢肯定,老常兜里连几两银子都没有。
沈春行在县城里大肆采购时,不曾遮掩过行踪,而她与葛家的交易,有心人想要打听,亦不是难事。
田旺林的这份礼,比之蔚达还要用心,想来不该无所图啊。
“留着吧,老三用不上,总有能用的时候。”
沈春行望了眼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的知夏,坐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儿,吩咐道。
“你去把敏姐跟小庆喊来,今儿大年夜,咱也热闹热闹。”
吴敏那人看着娇弱,实则性子执拗,从不愿麻烦沈家。
平时不好留两人吃饭,过年总是可以例外的。
而自家的几个孩子里,又属知夏最乖巧,只要往门口一站,任谁也无法拒绝她。
“终于要开饭啦?”王有才搓搓手,兴奋地往灶房里钻,“今儿我给大伙儿露一手!东北铁锅炖,保你们没吃过!”
他从早上就憋到现在,被刁氏从灶房里赶出去三回。
统共就俩灶眼,一个炒菜用,一个炖蒸连带烧水,哪有多余的地方给老头发挥啊?
也就能等刁氏忙活完,才轮到他。
大伙儿对那啥“铁锅炖”,并不抱希望,迄今为止,能用厨艺征服沈家的男人,唯独薛永安。
“铁锅炖不得边煮边吃吗?这么大口锅端到屋里,放哪儿?”
沈春行是个懂行的,没等老头动手,先发出质疑。
王有才默默盯了会儿锅,犹疑道:“那炒个地三鲜?”
“……”
翻遍整个北境,但凡能找出一颗土豆来,她倒立给老头写个服字。
王有才也反应过来,讪笑几声:“要不改成锅包肉?”
沈春行的表情更为鄙夷了,“行是行,你自己跟我奶要糖。”
这年代做菜可不兴放白糖,那玩意儿是稀罕物,一般都是锁在老太太屋里头。
王有才吧嗒吧嗒嘴。
颇为悲愤。
空有一身好手艺,在偌大的古代,竟连仨东北菜都吃不上!
悲哀啊!
最后还是沈春行给他想了个招,拿陶罐代替铁锅,勉强也能贴上几个饼子,算是一锅出。
再来个韭菜盒子跟锅包肉,且圆了王有才的思乡之情。
“我再强调一次啊,俺是山东人!”
“那你把白糖还来,我给你找两根大葱。”
“……”
“那啥,我突然想起来,老常屋里还有一人,咱不用管吗?”
“呦,常大夫有你一个还不够,咋还学会藏小三啦……”
被俩老头狠瞪了眼,沈春行才想起,哦,原来是那个倒霉蛋啊。
自从被在雪地里抓回来后,一直猫在常大夫那边养伤,没怎么露过面儿。
刁氏只听说救回来这么个人,具体身份却没多问,如今被提醒到,难得大方地一挥手。
“喊过来一起吃呗,今儿菜多,这大好的日子,留一个伤员独守空房,显得咱狭村多没人情味。”
老太太发话了,无人敢不从。
杨一望向沈春行,见她微微点头,便道了声:“我去喊。”
继而大步走出门。
沈春行分拣着地上的东西,将其分成三堆。
一份留着自家用。
一份准备等会儿给吴家姐弟。
还有一份,她要用在村子里。
“我知您老有志气,愿意读书是好事,可是吧,独守空房可不兴用在这儿啊,若是被敏姐听到,又得奖赏你抄书了。”
听到孙女的打趣话,刁氏老脸一红,装作没听见,转身去把菜端上桌。
她这个村长也不能白当。
自知没学问将寸步难行,老太太硬是拉下脸,跑去旁听孩子们的课。
如今沈家的担子全压在大丫头一人肩上,刁氏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苦涩。
她惯来偏心,把一整颗心,都牵挂在沈春行身上。
很快,满院飘香。
浓郁的酱汁与酸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给人以新奇的感官。
“这味道……”
常大夫没琢磨完,脚下不听话地跟着王有才进了屋。
他定定看了会儿席面,选了个离锅包肉近的位置坐下,急不可耐道:“人都到齐了吧?齐了就开饭吧!”
两波人刚好前后脚进来。
刁氏犹豫了下,“真不用等等小薛吗?”
沈春行给大伙儿摆碗筷,闻言想都没想。
“不用。他若是要来,早就来了,这会儿还没来,定然是被什么事绊住,咱吃咱的。”
虽说这是两人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年,可身在乱局中,哪还顾得上形式,只要知道对方在何处,便已足够。
沈春行很懂薛永安。
因而她没猜错,他确实被琐事绊住。